天羽真理如願讓氣氛輕鬆下來後,才仔細打量起端端正正坐在真戶吳緒身邊的小女孩。女孩名叫真戶曉,是真戶家的獨女,她有著淺淡的金發和與母親神似的五官,讓與真戶夫妻交好的人見了就難忍會心一笑。天羽真理看著她眼睛亮晶晶的孩子氣模樣也覺得新奇可愛,於是就毫不避諱地當麵拆開了真戶一家送給她的探望禮,從裡麵翻找出孩子會喜歡的果凍和糖果借花獻佛,哄得小女孩終於露出了進門之後的第一個笑容來。
“微沒事真是太好了,不然我都發愁怎麼攔得住你。”丸手齋真心實意地對真戶吳緒感歎,語氣中滿是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後怕之意,然後他就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事似的,瞪了一眼天羽真理。
以為自己和丸手齋配合愉快的天羽真理愣了一下,疑惑中又有一點委屈地看向丸手齋,眼神裡明晃晃的都是“你怎麼突然瞪我”、“你又怎麼了”和“你這人怎麼這麼難搞啊?”。丸手齋本來隻是隨便瞪天羽真理一眼,看到她這副心裡半點數都沒有模樣,心頭頓時起了一簇真火。
上句話還在閒聊的丸手齋馬上皮笑肉不笑地轉換話題,轉頭對真戶吳緒說道:“天羽和微都剛醒不久,你也聽見護士說她們還需要靜養了吧?在這裡呆的時間也不短了,要不我們就先把微送回去。反正以後到天羽這裡探病的時間,還多、的、是、啊。”
真戶吳緒與丸手齋搭檔已久,聽到他最後說得一字一頓的半句話,原本摻雜著一絲絲惱怒和窘迫的幸福神情中升起一絲了然。他連忙站起身,輕手輕腳地攙扶著真戶微,小心翼翼地避開她腹部的傷口:“你說得對,還是不要耽誤病人休息才好。等她們都順利出院,我再來好好感謝天羽二等。”
“不用啦,這是工作嘛!不然我也應該感謝真戶前輩啊。”天羽真理為難地撓撓頭,隱在厚重白色被子下的雙腿屈起,把被子頂出一個小山狀的弧度,“真戶前輩也要好好養病,早日康複啊。”
真戶微聽見天羽真理的話,笑著點點頭。在藍白條紋的病號服下,CCG的準特等搜查官也顯得單薄瘦削,她依然披散著金發,卻不複單槍匹馬為小隊斷後時的決然淩厲。將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放在臨時拐杖和真戶吳緒的身體上後,她難免重心側傾,歪歪斜斜,不再筆直得像個標杆。她半依半靠在真戶吳緒身上,目光親切真誠:“那我們就先走了,小真理有什麼事情,可以用醫院的內線給我打電話哦。如果一個人待得有些無聊,也歡迎找我聊天。”
真戶曉乖巧地走到真戶吳緒另一側,主動伸手拉住他的褲腿。等到他們一家關上病房大門,天羽真理還分明聽見走廊裡傳來孩子不知掩飾的清脆童聲:“爸爸,你笑了誒!你在笑什麼呀?”
“沒什麼,爸爸隻是想起高興的事情。”
察覺事有不妙的天羽真理順應直覺躺回床上,做出一副精力耗儘的虛弱狀,無辜地看向根本沒有離開打算的丸手齋。丸手齋當然清楚天羽真理這幅樣子就是做給他看的,但心中的怒火倒也為之一熄。
說到底,比起眼前的天羽真理到底有幾分虛弱,丸手齋更清楚的是她遭遇【梟】之後傷得有多重。
“有馬那小子這兩天也像瘋了似的,兩個人沒有一個省心的。”丸手齋心中暗歎,表麵上卻換上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嚴肅模樣,對天羽真理說道,“天羽二等,這是你的停職通知,請接收。”
“啊?停職?”
天羽真理聞言雖然沒有立刻翻身坐起,卻瞪大了雙眼,驚詫的語氣毫不作偽。而她分明感受到,自己的驚訝之中還夾雜了初生的怒火,所以她牢牢盯著丸手齋,無聲地催促他陳述理由。
“天羽二等,你在驅逐S級喰種【梟】的過程中,拒絕聽從上級的指令,沒能及時完成撤離任務。你的行為不僅嚴重違反了搜查官守則,而且也將你自己,也就是一名CCG二等搜查官的性命置於險境。鑒於沒有造成嚴重後果,且根據真戶準特等的報告,你的行為客觀上幫助了真戶準特等抵抗【梟】,為人員撤離和後續支援爭取到了時間。所以經過CCG調查部門研究決定:功過相抵,CCG內部不會對你進行降級處分,隻進行最低限度的停職懲罰。”
丸手齋公式化地說完,然後將手裡的文件鄭重交給天羽真理。少女毫不避諱地翻了個白眼,麵色不快地接了過來,也不拆開看具體內容,就順手扔在病床旁的櫃子上。
“嘖。”丸手齋看見她不高興的模樣,五指握拳忍了又忍,最後在少女“你怎麼還不走”的目光中,大手還是不輕不重地落在她頭上。
“小崽子,你不想活了就主動辭職,彆犧牲在我隊裡!你以為自己是個天才,就能百戰不敗?喰種都是些什麼怪物,而能被評到S級以上的又有幾個?”丸手齋終於還是選擇向自己忍耐了幾天的火氣折服,劈頭蓋臉地向天羽真理罵道,“搞清楚!你不過就是個二等搜查官,前輩們是都死絕了所以輪到你去拚命嗎?我就知道最開始不該答應讓你加入到這種針對性搜查裡來!好好給我停職反省!下次再出現哪怕一次類似的事情,我就親自去向局長報告,讓你從我的隊裡滾出去!”
罵完天羽真理後,丸手齋也不管她是什麼反應,氣勢洶洶地離開了病房。他在走廊的拐角處站定,長長呼出一口氣。連日來堵在他心頭的、天羽真理拎著影流反身衝向【梟】的背影像是終於輕了幾分,隨著這口氣被他緩緩呼出去,變得了無痕跡。
丸手齋走後,被罵得愣住的天羽真理露出了一個不知好氣還是好笑的表情,將停職文件塞進抽屜裡眼不見為淨。她在床上癱成一條,開始用手機瘋狂騷擾有馬貴將,並在接下來的一天中,抱著想起什麼是什麼的作妖精神,向有馬貴將點單了不知道多少吃的。眼下搭檔真正給她送過來的,不過是天羽真理今天點的東西中方便獲取的冰山一角。
聽完天羽真理的轉述,有馬貴將有些意外道:“……就罵了這麼兩句?”
“這還少啊?”天羽真理趴在已經收拾好的小桌麵上,不知道是因為飽食還是因為病弱,總之神態有些懨懨,“他好凶啊——我明明立了功的好嗎?”
“他這兩天罵我的都比這多。”有馬貴將想了想最近自己的處境,疑惑地看向天羽真理,“是因為我沒有受傷嗎?”
聽到有馬貴將也被丸手齋罵,天羽真理頓生八卦心思:“罵你什麼啊?上次打架你又沒去。”
有馬貴將沒有回答。他抬頭看了看醫院白牆上的掛鐘,提起餐盒對天羽真理告彆:“我該走了。有空的話,再來看你。”
天羽真理自然沒有阻攔,她對有馬貴將揮了揮手,看著他走出病房,才發現他並沒有隨身攜帶自己的庫因克武器。對於穿著製服行走在外的喰種搜查官來說,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危險行為。喰種和CCG之間的血海深仇,讓任何一個搜查官走在路上的時候,都可能會遭到喰種有計劃或者完全即興的報複襲擊。這些襲擊中,有的是具有針對性的,有的則針對的任何一個“白鴿”。
“貴將的話,肯定沒有問題啦。”
天羽真理看著桌麵上那一瓶擠擠挨挨,卻色彩和諧、錯落有致的花卉,一點兒也不為有馬貴將擔心。兩年來,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的搭檔那堪稱恐怖,卻還在持續增長,似乎永無儘頭的強大實力。
“多虧你沒有去24區搜查啊,貴將。”天羽真理微不可聞地感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