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如果說有馬貴將那場雷光劈開夜幕般的成名戰，是猝不及防地在CCG掀動一切的疾風；那有馬隊的組建，則更像是一場眾人意料之內卻又不得不置身其中的連綿細雨。攪弄風雲的有馬貴將仿佛天生城府深沉，對外界的一切反饋都泰然自若，不露聲色，和天才之名並駕齊驅的冷傲傳言也讓人望而卻步。

在這種情況下，站在風雨中心的天羽真理就不得不麵對被濺起的雨水打濕鞋襪的窘境，偏偏她又不能放任CCG內其他人都覺得有馬隊不近人情且難以溝通，於是隻能耐下心來接受一個又一個熟悉或者不熟悉的搜查官紛紛向她打聽同一個問題：

【有馬隊選擇隊員的標準是什麼？】

按照CCG內部的一貫做法，隊員的遴選和補充途徑說到底能歸成兩種：要麼是從喰種搜查官養成學校選拔新人一路培養，要麼就是從已經成型的其他隊伍裡麵選擇調派。

一般來說，如果一個隊伍成員已經相對固定，職位空缺也少，就會更傾向於每年選擇從喰種搜查官養成學校選取剛畢業的學生，讓他們有機會從基礎做起，慢慢積累經驗。但若是出現什麼大的變故，導致某個隊伍一時間人手大幅度短缺，為了在短時間內重新將隊伍調整到可以承擔起相應責任的程度，則往往會選擇從其他隊伍裡平調或升級一些有資曆的搜查官。無論是哪一種，出於日後隊伍配合程度的考量，這個隊伍的直屬負責人都無疑對隊員的選取和考核有著相當大的話語權。

有馬貴將橫空出世得太過突然，所以情況比較特殊。但大多數人都猜測，有馬隊的組建大概率是要參考過往隊伍重建的情況。也正因為如此，CCG的喰種搜查官們之中難以避免地生出一股藏在水麵下的暗湧。

有馬貴將憑借一己之力壓製天災的身影固然會令常人感到刺目恐懼，但從另一方麵來說，太陽總會讓人心生向往。更何況對於具有進取心或者懷抱著其他目標的搜查官來說，強大的長官某種程度上意味著更多的磨礪、更好的資源以及更快的晉升。或許呆在有馬貴將身邊會頻繁遇見危險的喰種，但喰種搜查官們隻要在隊一天，就沒有哪一天不是在與危險打交道。諸多因素累計相較，尚未完全組成的有馬隊一眼看過去，已經堪稱是條坦途了。

應付過幾輪明裡暗裡的打探之後，天羽真理被煩得不行，乾脆去敲有馬貴將辦公室的房門，直白地把這個問題扔給他。彼時年輕的藍發搜查官正在專心致誌地伏案工作，聽到問題頭也不抬，隻說讓天羽真理隨便應付應付。

天羽真理自然而然地走到有馬貴將身邊，把手按在他正在奮筆疾書的計劃書旁，威脅之意溢於言表：“你不知道標準嗎？那以後打算怎麼招人？快給我個大概方向，臨時編的也行，不然彆怪我和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

“新隊伍的成員大多會由局長直接任命。如果是從其他隊伍裡調過來的，調令下發之前我也不一定知道。”

“又是局長啊……要不他直接降職來當新隊長算了，我看你挺適合給他當副隊長。”天羽真理的語氣中多少透露出了沒有掩蓋好的不滿，引得有馬貴將瞟了她一眼，“那你對人事任命一點乾預權也沒有？”

有馬貴將停了筆，筆尖在紙張空白處習慣性地點了點，留下了一個細小卻清晰的墨痕：“倒也不是。正好我們可以借此機會核對下周的行程。”

天羽真理有些疑惑，卻還是順手接過有馬貴將的日程本。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周開始之前對一下行程，已經成了兩人的工作習慣。說是“核對”行程，但實際上一般都是有馬貴將先做好自己的那一份交給天羽真理，然後指出其中需要她輔助的工作。天羽真理也會列出自己需要完成的其他任務，規劃出一張自己的行程表來，直接複印一份交給名義上的上司。

而這次，天羽真理剛打開有馬貴將的日程本，一眼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你周四空出了一整個下午？”

“周四下午，局長要我同他一起回到庭裡，做最後的新人搜查官實戰麵試。”

天羽真理“哇哦”了一聲，她第一次聽說新人搜查官還需要實戰麵試，但能讓有馬貴將能在繁忙的日程中專門空出一個下午，就可見這場實戰麵試十分受到重視。在短暫的驚訝之後，她立刻捕捉到了一個自己沒有聽說過的詞語組合：“回到庭裡？”

“白日庭，和修家下屬的特殊教育機構。我十五歲之前就一直生活在那裡，不過也有些時日沒回去過了。”有馬貴將慢慢靠在椅背上，表情平和，“原本想帶你一起去，但白日庭的出入手續審批太嚴格，短時間內很難辦下來。”

天羽真理聳聳肩，CCG資助下大大小小、各種類型的教育機構不少，她一個都不感興趣，更不想花費一個下午在和修吉時麵前扮演好下屬。聽到不需要她一同前往，身穿潔白製服的少女反而覺得輕鬆。但當她看向有馬貴將時，卻發現青年雖然語氣清淡，但看似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卻能清楚地透露出不錯的心情，銀灰色的眼眸中也有著不易察覺的柔軟情緒。

“貴將成長的寄宿學校，白日庭嗎……”天羽真理慢慢抬起身體，轉了個身，靠在桌子邊緣看著有馬貴將，“聽上去是個不錯的地方。”

有馬貴將少見地沒有詢問她口中“不錯”的定義，而是點了點頭：“是啊。這個時候，庭中不少花應該都開了。”

“誒？學校裡種了很多花嗎？我還以為CCG辦的學校都是正經嚴肅的古板風格。”天羽真理明顯生出了更多的興趣。

有馬貴將猶豫了一下，微微張口複又合上，最終還是沒有反駁天羽真理的說法，隻是說道：“占地比較大，所以留給花草的空間也會多些。”

天羽真理忍不住笑出聲，對上有馬貴將無奈的目光，她難得好心一回，主動轉移話題：“不愧是CCG，哪怕是在東京郊區大麵積占地，也是有權有勢，財大氣粗。”

沒有指望有馬貴將回答，天羽真理半開玩笑地作出一個祈禱的手勢：“那新隊員不就是貴將的學弟學妹們了？真期待啊。貴將你這次一定要多抽幾張SSR回來啊！”

“希望有合適的人選吧。”

有馬貴將雖然嘴裡淡淡地說著，但天羽真理還是能毫不費力地感受到，青年明明和自己一樣對下周將要到來的實戰麵試感到期待。他在談及“白日庭”時展現出來的懷念和善意，讓天羽真理暗暗把這個名字記在了心裡。雖然她向來不喜歡充滿製度性的古板集體，也幾乎可以肯定CCG高度控製下的教學機構和自己一定風格衝突，但隻要一想到在白日庭長大成人的有馬貴將，永遠和這個地方有著難以割斷的記憶聯結，甚至他的行為舉止裡還可能存在著自己之前完全沒有意識到的、屬於白日庭的生活烙印，天羽真理就很難不對白日庭燃起好奇之心。

“白日庭會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呢？等新人進來了可以打探一下。”天羽真理暗地裡做好決定。

不知道是因為實戰麵試本就嚴格，還是因為最後的考官是有馬貴將，反正六位預選者中，最終成功通過了所謂實戰麵試的隻有一個人。天羽真理“快速擁有多名SR、SSR，徹底分擔工作壓力”的幻想慘遭破滅，隻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成功脫穎而出的那位預備搜查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