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經紀人雖然很快就勉力控製住了自己的表情，但她的驚訝和憤怒仍然過於明顯，讓屋內的其他三個人很難忽視。尤其是在她與神色無辜又笑容微妙的天羽真理對視時，強烈的緊繃感就像是一陣席卷室內的熱風，讓旁觀的公寓管理員和生活助理都不自在地轉移視線，隻有天羽真理不為所動。

“是誰？”經紀人問道，幾個音節被她咬得很重，她麵部的肌肉在用力時凸顯出不自然的僵硬。

天羽真理挑起眉毛，故作遲疑：“這個不方便透露吧。”

經紀人似乎把天羽真理的回答當成了某種退縮，她反而像是獲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般瞬間重新鎮定下來，神態雖然不至於重回趾高氣昂，卻明顯和幾秒鐘之前判若兩人。

“你們一定是搞錯了。”塗著紅色口紅的雙唇緩慢開合，經紀人明明比天羽真理要矮上幾公分，但從上到下掃視彆人的目光卻莫名給人一種她站在高處的錯覺，“總會有這種女人，簡直是妄想症……”

“原來您也不是很清楚嘛！”不等經紀人說完，天羽真理就笑著打斷了她，“不過也是，藝人想做什麼瞞著公司的事，首先就要瞞著自己的工作人員，尤其是經紀人。這也是常識，對吧？”

火上澆油的少女說完這句話就在室內轉悠起來，絲毫不顧經紀人缺氧般陰沉難看的臉色。生活助理見狀，一邊對經紀人下意識禮貌性地點頭致歉，小心翼翼地繞開她；一邊跟上了天羽真理，準備繼續為她答疑解惑。天羽真理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挑撥激化的敵意和“無意間”透露出來的八卦，有一搭沒一搭地詢問著一些山崎友也生活和工作上的瑣事。

山崎友也的公寓位於東京寸土寸金的繁華商圈，價格不菲。但因為這裡隻不過是他的常住地之一，所以裝修風格和室內陳設都偏向製式化，缺少生活氣息，活像是售樓機構準備的樣板間。

但隻要有人居住過的地方，就一定會或多或少地留下痕跡。小到物品的擺放方式，大到具有標誌性的個人物品，此時毫無掩飾地擺在天羽真理眼前。無數細碎的信息像是在天羽真理眼前彈出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對框話，幫助著她在腦內勾勒出一個有彆於電視節目中山崎友也展現出的形象。

最後，年輕的搜查官停留在這間公寓書房裡的一張寬大書桌前。她用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拿起書桌上的金屬相框，垂眸仔細看著相框內的照片。

“這張照片您有印象嗎？”天羽真理向生活助理問道，但她的視線卻沒有從照片上離開。

生活助理向天羽真理靠近，伸頭看了一眼，肯定地說道：“原來是這一張。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數年前工作團隊到外地旅遊團建的時候拍攝的。”

“那時候您就已經是山崎先生的助理了啊！經紀人小姐也站在山崎先生旁邊，大家看上去玩得很開心呢。”天羽真理先是誇了一番團隊和睦，然後話鋒一轉，“不過照片上有幾位並不在我這次的問詢名單上，是因為他們離職了嗎？”

“確實是這樣，藝人的工作團隊流動性一向很高。不過這都是因為他們有更好的個人規劃，與工作團隊的發展規劃不相符，而不是和山崎有什麼太大的衝突。作為明星藝人的工作團隊，山崎這裡的薪資和平台都已經是業界最高的水平了。”生活助理用詞留有餘地，但態度卻還是比較肯定，“就算山崎先生的失蹤是和個人恩怨有關，我也不覺得會和工作有直接關係。”

“哦？因為山崎先生的工作很順利嗎？”天羽真理拿出自己的手機給相框拍了張照片，狀似不太在意地問道。

“順利當然是一方麵，不過更準確地說，山崎已經平穩渡過了轉型期，正在勢頭很好地向影視劇演員邁進。該怎麼說呢？他已經過了壓力很大的新人時期，也不再需要因為某些熱門資源而和彆人打破頭顱了……作為生活助理，山崎平時和誰起了什麼衝突，我一般都是第一個知道的。雖然工作中偶爾會有些不愉快，但山崎不是那種會和人產生激烈衝突的性格。”

“那事業順利的話，應該也不缺錢花吧？還是說山崎先生有什麼特彆花錢的小愛好？”

生活助理聽出了天羽真理的言下之意，趕快搖搖頭：“據我所知是沒有的。”

天羽真理放下金屬相框，抬眼看向山崎友也的生活助理：“那麼，情侶關係上呢？助理先生也不認識山崎先生的女朋友嗎？”

“這個嘛……”穿著一身低調黑色衣服的生活助理下意識地看了看書房門口，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我真的不清楚，不過，藝人也是有個人隱私的嘛。”

年輕的搜查官沒有催促，因為此時她已經聽見淩亂交疊的腳步聲由小漸大。她懶得做無用功，對著神色不定的生活助理點了點頭，按照慣例叮囑道：“最近請不要離開東京，儘量保持通訊暢通”。

她告知完後就準備離開，和兩人已經說話間已經走到門口的經紀人擦肩而過。經紀人身上已經散得差不多了的香水味道在貼近這樣近的距離下格外清晰，柑橘和木質的香氣混合得濕潤厚重。

已經快走到客廳的喰種搜查官“啊”了一聲，站定身形，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轉回身。剛剛暗自鬆了一口氣的經紀人重新提起心神，就看見天羽真理的視線越過她，落在站在書房裡的生活助理身上。

“請問簽名照現在就可以去拿嗎？”天羽真理理直氣壯，仿佛一點兒也不知道她剛才把提出給他簽名照的人得罪了個徹底。

都不敢直麵經紀人僵硬的臉色，生活助理一邊連忙點著頭，一邊引著天羽真理往外走去，簡直把送走她這個“瘟神”的心態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成功拿到了好幾張不同的簽名照，天羽真理這才心滿意足地對生活助理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個季節的東京夜晚已經不涼爽了，即使脫下CCG的製服，把製服下的白色襯衫卷至手肘，但隻要稍微走動得快些，還是能滲出一身薄汗，黏膩地糊在皮膚上。從東京灣吹來的海風在高樓的阻礙和霓虹燈的炙烤下後續乏力，也變得悶熱沉重，仿佛隨時都會有一場雷雨，裹挾勁風而來，令人望眼欲穿。

在回程的出租車上，天羽真理先是給手裡的簽名照隨便拍了一張高糊照片，配合上與她此時冷淡表情完全不相符的歡脫文字，發給了草間遙，表示明天就把簽名照帶給他，作為歡迎會延後的賠禮。草間遙還沒來得及回複，天羽真理就切掉了他的對話框，撥通了有馬貴將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