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天羽真理不同,有馬貴將是這個年代難得不是手機依賴症重度患者的青年。他工作的時候尚能保證隨時都能用手機聯係到,但下班之後,卻不是每時每刻都會把手機放在身邊。而且相比於思維跳脫、擅長多線程做事的天羽真理,藍發的青年有著自己的節奏。即使隻是一些生活中的小事,他也往往習慣於完成一件後,再去做另一項。
CCG的天才搜查官給自己最重要的直屬上級——局長和修吉時設定了專屬的鈴聲,在工作之餘的時間,除非這個旋律響起,不然其他人的電話都要等他正在做的事情完成,才會獲得接聽。
所以少女也把這通電話視為一個有力的催促,做好了幾聲之後如果沒有被接聽,就先掛斷等對方有空回給她的打算。誰知道電話剛響了兩聲,熟悉的男聲就響在耳畔,他的聲音通過電波的修飾傳出來時,比平時要低沉一些,卻也顯得更柔和,仿佛有溫柔氣息透過無線電波,向少女伸出手來。
“真理,調查結束了?”出於對天羽真理的了解,青年搜查官句句問在關鍵,好像他不是呆在自己的公寓裡,而是變成某種隱形掛件,和少女一同去了現場,“比預計中耗費的時間更長,有發現?”
天羽真理本能地把手機拉遠了一點,看著亮起的屏幕眨了眨眼,就像是剛被它咬了一口耳朵。直到她聽著青年略帶疑惑的“喂?”從聽筒中隱隱約約地傳出來,才如同被驚醒般重新把手機按在耳畔,匆忙間把心裡的一點異樣歸結於“有馬貴將居然這麼快就接電話了”的詫異。她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開口,竟然沒有發現自己的聲線也下意識地清甜了幾分。
“確實是有些問題啦!除了警方報告裡提到過的事情,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也相當可疑啊。和老板用同一款香水沒什麼問題,對老板家的陳設非常熟悉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工作關係多次到訪。但是她對疑似老板女友的存在反應也太奇怪了,她越是瞪我,我就越不會讓她開心好嗎?而且那個明星明明不是個工作狂,卻選擇在自家書桌上放了一張工作團隊的合影,我都懷疑按照他對工作的上心程度,辦公室的桌子上也不會放這種照片吧?更何況那張照片已經是幾年前的了,上麵的人可能都要換過一輪,完全沒有時效性好嗎……”
少女在越來越快的語速中,成功擺脫了這通電話開始時的微妙尷尬,開始隨心所欲地言語攻擊起山崎友也那間公寓中每一個她看不順眼細節。而此時在電話的另一端,有馬貴將正靠坐在客廳沙發上聽著她夾帶大量主觀揣測的“案件報告”,開著免提的手機就放在身旁的坐墊上。
“我在那張合照上看見經紀人小姐的胸前有形狀很熟悉的胸針。黃蜂有時候會被作為女性的象征,經常被用在各種時裝設計上,這倒沒什麼奇怪的……不過這種程度的相似如果隻是巧合,應該可以提起侵權訴訟了吧?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調查一下這位經紀人小姐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宗教信仰。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奇怪宗教最近出現在我眼前的次數未免也太多了吧?”
青年穿了一身輕薄的家居服,一條腿伸直,另一條腿屈起,是個隨意又自然的姿態。肩背靠著沙發,身體向扶手內側仰倒,深藍色的發輕觸到沙發靠背上,幾乎要和底色融為一體,反襯得他麵色更白。
天羽真理清亮的聲音從青年的左側響起,免提的音量被開到最大,如同一陣能驅散陰霾的光束,響徹在安靜到空蕩的室內。藍發青年一隻胳膊搭在沙發座上,微微彎曲,乍看上去是個要圈起什麼的姿勢。他的指尖恰巧抵在手機上,能隱約察覺到手機聽筒隨著少女的話語而產生的輕微震動。少女話語中的情緒通過這點似有似無的震動轉化為觸覺,具象卻又不明確地傳遞給藍發青年,像是某種新奇的密碼,讓他一時間有些走神。
說得正歡的天羽真理卻對青年的走神毫無察覺,她早就對有馬貴將略顯冷淡的偶爾回應習以為常。她從今晚受詢問者和公寓內部的奇怪之處,一路抱怨到畸形的偶像文化,再到“連偶像文化都要甘拜下風”的新興宗教。直到出租車已經停到了她的公寓門口,她一邊踩出鏗鏘有力的腳步聲,一邊生硬地拉回話題。
“雖然目前還看不出和喰種有直接關係,但是總覺得這人凶多吉少。正巧我對那隻蜜蜂起了些興趣,這個案子,我想先留在手裡查一查。”
有馬貴將的心神都放在那微小的震動上,聽著電話那邊少女掏鑰匙時不耐煩地甩出的叮咣聲響,他自然地從沙發上直起上半身,用手撐住坐墊,屈起的腿同時發力,作出了一個試圖站起的動作。就像天羽真理習慣他放在那裡不肯接聽的電話一樣,有馬貴將也早就習慣了少女明明自己帶了鑰匙,卻在他在家的時候懶得自己開門,非要敲開才行。
然而下一秒,電話另一端鑰匙轉動鎖芯的聲音和門打開時的吱呀聲響,讓藍發青年徹底回過神來。他看了眼玄關儘頭仍然緊閉的公寓大門,才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的地方,並不是昔日裡那間兩人共同的居所,少女已經回到了獨屬於她的公寓。
體能優異的半人類維持了幾秒不上不下的發力姿態,才慢慢卸去力道,重新坐下來。像是掩飾什麼一樣,藍發青年撐在沙發坐墊上的那隻手下意識地縮回手指,虛虛握成一個拳頭。
“貴將?”
有馬貴將聽見少女的疑惑的聲音,他慢了半拍,才開口道:“我知道了,你想查就查吧。”
“好哦。那我先掛啦!”
沒有察覺出什麼異常的天羽真理乾淨利落地掛了電話,代表通話結束的輕微“哢嚓”聲宛如樂曲的休止符,室內陡然安靜得幾乎凝固,唯有牆上掛鐘秒針轉動的噠噠聲節奏恒定,在此時此刻格外具有存在感。藍發青年在悄悄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猛然感受到了熟悉的情緒——他在白日庭的宿舍中和CCG訓練室的深夜裡,時常與之相伴的寂然。
曾經有馬貴將從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現在他也談不上討厭這種情緒,隻是在搬離了那間曾經共同居住過喰種和人類的公寓數月後,終於在這一刻,生出了一人獨居的實感。
藍發的青年重新靠回沙發上,突然覺得原來長久養成的習慣,也沒有人們說的那樣難以更改。
剛剛回到自己公寓的天羽真理,對自家搭檔突如其來的感慨一無所知,她隻覺得自己本應該在居酒屋享受美食、調戲後輩的美好夜晚被破壞得徹底,簡直是得不償失。她思來想去,默默把賬記在了明天才能拿到簽名照的後輩頭上,才稍微緩解了鬱悶的心情,火速收拾好了自己,投入柔軟的床鋪。或許是因為疲憊,她還開著燈,卻很快昏昏欲睡。就在這時,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嚇得她一個激靈,差點從床上彈起來。
在看清了來電的主人後,天羽真理深吸一口氣,儘量把聲音放得輕柔婉轉後,才接起電話來:
“親愛的艾特,我們不是說好了十一點之後沒有性命攸關的大事不要給我打電話嗎?你是不是最近腦子不太好想要重新安裝一下?這邊是可以提供這項服務的呢親親。”
“反正這個時間你又沒睡!”艾特過分精力充沛的聲音和她的年齡十分相配,“我可是有一個超有趣的傳聞想要和你分享誒!”
“是嗎?它最好真的有趣。”
在芳村艾特聽見的柔和聲音背後,天羽真理麵無表情,將手機攥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