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宿醉的結果是,蘭之舟睡過了。……(2 / 2)

深夜,本該是靜謐的時刻,碧落閣卻是燭火正明。除了一個地方。

李涉走了,蘭之舟一個靜靜坐在黑暗中,輕撫著琴弦。

她有些恍惚,不記得剛剛李涉回答了些什麼,或者是有沒有回答。她隻是靜靜的坐著,看著某個地方發呆,手下意識的撫摸著能讓自己安心的東西。

能讓自己安心的東西,是啊,隻有琴了。還有什麼能讓她安心?在遙遠的前世,那個繁華虛妄的世界裡,什麼使她安心?對了,是雨。雨是最美的音樂,最自然最富有創造力的音樂,也是最寂寞的音樂。這一世,她斷了雨這個癮。是的,癮,像癮一樣,戒掉的時候疼的撕心裂肺,卻是她需要的。在這樣一個陌生的世界,麵對這樣無望的命運,她隻有讓自己痛,才覺得自己真實的活著。

然後,她選擇了琴,古琴,七根弦,古樸,簡單,深奧,又清高。這正是她想要的,把自己束之高閣,讓任何人都不敢靠近她,她便可以自己一個人,古樸,簡單,的活著。

為什麼不想要彆人靠近呢?讓她好好想想……似乎沒有那種前世受了很深的傷然後轉世後不敢再愛的情節,她隻是單純的看,看著,看一世,看兩世……看的時間也不長,前後加起來也就五十幾年,隻不過是某些人的半生。可是她看的很明白,很透徹,也很驚心。她是何其敏感的一個女子啊,難道半生還不夠讓她悟嗎?

情,什麼是情?愛,什麼是愛?不過都是執著,都是虛妄。為何釋家說放下?因為情情愛愛不過是一種執著,一種錯覺。一旦醒悟,沒有什麼非你不可。

在前世,世人愛的隻是她的聲音,她的寂寞,也隻是看著她的寂寞來安慰自己的寂寞而已,她越是寂寞,越是被人喜愛,世人越是開心。而這一世,她亦是什麼也沒有得到。

她沒有得到那個她認定是母親的人的愛,反而迎來愛恨交織的囚禁,她也沒有得到一個小說裡金玉良緣的俠士,隻是迎來一個又一個的恩客。

她更沒有得到那個奇怪的毒仙白繹,他總是坐在一旁,用她讀不懂的眼神看著她,看她笑看她怨,看她麻木看她激動,卻從來不說一字,隻是看她掙紮。

而那個剛剛離開的王爺呢,從來心裡沒有過她。和所有沉迷於她的琴聲的人一樣,他隻是透過她的琴聲,看著自己的內心,想著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愛恨,和前世用她的寂寞慰藉自己的眾人有什麼兩樣?

反而,是那個古板固執的賀子禪,懂琴,懂得透過琴聲看著她,而不是透過琴聲看著自己。他隨便幾句話,就可以命中她的要害,讓她除了靜靜的聽著,再沒有彆的辦法。相比之下,她需要的是這樣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會怒會喜,也能讓她怒讓她喜的人,這樣的懂得猶勝任何熱烈的情愛。什麼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事從來不是她會顧慮的。可惜,這個人,卻注定不會要她……

想著想著,她不自覺的把手伸向桌上的香爐……那個五歲學琴,撫琴近四十載的天才啊……千萬不要離開,至少暫時不要離開……

也許,真的隻有這琴了吧……她想一個人,抱著琴,踏遍青山古薜,在每一處,彈琴給自己聽,給天地聽,將自己,坦坦蕩蕩的放在天地之間……隻是,如果身邊還能伴一人,如伯牙子期,那麼……

蘭之舟驀然一驚,站了起來,有人在她窗外的院子裡彈琴!

緩緩地她又坐了下來,彈琴的人除了剛剛還在擾亂她思緒的賀子禪不做二人想。彈的是《憶故人》。這曲子蘭之舟也常常彈,但是蘭之舟的琴聲裡是沒有人的,所以憶故人,這“故人”自然不是人,她的琴裡自然也沒有彆意愁緒。

但是賀子禪的琴聲,和蘭之舟的完全不同,他的琴聲跌宕複雜,情緒滿懷。而今日的琴聲,更是教人難懂,似乎他彈這曲子似在憶人,又不似在憶人,懵懂不明。

賀子禪,賀子禪……蘭之舟念著這個名字,嘴角微微翹了,輕輕推開琴些許,伏在桌上,撫摸著琴,和那香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