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之舟對白繹一笑,抱起琴回房。可惜笑意卻太淺,看得白繹心驚。
白繹隱約知道最近賀子禪一直在衝蘭之舟發火,卻沒想到竟然這麼嚴重。賀子禪臉上的表情都漸漸變冷,蘭之舟練琴時越發沉靜,他意識到真的是即將發生什麼事情了,心裡也不知是開心還是難過。
這夜蘭之舟在桌前坐了一夜,就這麼靜靜的看著琴,不彈,不碰,也不動。
第二天早上碧落閣的小丫頭去服侍賀子禪梳洗的時候,才發現房裡已沒了人,琴也不見了。小丫頭急急忙忙跑去告訴了阡華。阡華聽了馬上去了蘭之舟的房裡,看到了寒冬靜坐了一夜的蘭之舟。
阡華推開門進去,隻是愣了一瞬,不知道為什麼蘭之舟竟然已經起身。想到賀子禪,又急急道:“之舟,賀先生走了!”
蘭之舟想沒有聽到似的,還是望著桌上的琴發呆。
“之舟!你聽到沒有!賀先生……”
“走了。”蘭之舟平靜的接道,“我聽到了。”蘭之舟起身,望著阡華。一瞬間阡華有種錯覺,似乎眼前這人哭了。可是仔細一看,蘭之舟聲音表情都再平靜不過了。
蘭之舟繞過阡華和跟來的小丫頭,走了出去。阡華看得癡了,半晌才聽到遠遠傳來一句:“我出去走走……”
阡華點點頭,驀地驚醒:“誒?之舟怎麼還穿著昨晚的衣服?她要穿那衣服出去走走?”
小丫頭看著蘭之舟長長的拖到地上的衣服後擺,馬上答了句:“媽媽那衣服可彆讓我洗啊。”
蘭之舟不知自己要去哪兒,可一抬頭,竟然到了梅花林。
又是梅花開的正勝的時節,雖然冷了些,撫琴卻是最有雅韻的。
她穿過曲曲折折的梅林,可能有些走岔路了吧?每次她來都不怎麼記得,況且她記憶裡的梅林,都是夜裡的。過了好會兒才到了和賀子禪學琴的地方。
那是三棵梅樹圍成的一片小小的天地,中間有三塊石頭,兩大一小,大的那塊長而寬,剛好足以擺下兩把古琴。兩塊小些的石塊恰似兩把椅子立在兩側。每夜兩人總是對麵而坐,一起彈同一首曲子……
蘭之舟走到自己往常做的地方坐下,看著石桌的正中央。似乎無論何時何地賀子禪撫琴前都是要焚香淨手的。每個夜裡,那個地方必定放著一個價值連城的香爐。
賀子禪是真正的雅士,有才也有財,雅到極致。他的每一把琴每一個香爐,都有一個百年甚至千年的故事,都纏著一段情緣。有多少人,曾被他的琴聲撥動了心弦,所以才會尋遍天下的名琴寶鼎,贈與斯人。
可惜,你是白色,所以你的琴聲裡可以散出七彩的顏色,而我,早已經隻剩純粹的深藍……
可惜,無論今生還是前世,我都隻是一個以寂寞為食的貪獸,而你,是完美的,是光明的。
賀子禪總能完美的詮釋每一首曲子的意思和情感,而她,永遠隻會讓每一首曲子裡都隻剩下她的心她的情……
賀子禪讀懂的,是世間所有的美好,而她,永遠隻懂得自己。
所以賀子禪才會氣極拍案離席吧,所以賀子禪才會不告而彆吧……他已經不再想看到她,不再想聽到她的琴聲了……
忽然一滴冰涼的水順著蘭之舟的臉頰滑落。蘭之舟愣愣的伸手一摸,這是什麼?
蘭之舟抬頭,灰暗的天空中無數的水滴落了下來。
原來,天已經黑了。原來,我還沒有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