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隊伍排到校園的牆角,老師乾燥又蒼白的嘴唇一張一合,乾脆利落的話語擠出嗓子眼,重重複複還是那幾句,“站好隊,按照高矮個,依次有順序的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時藜腦袋上蒙著衣服,伸直的胳膊跟兩根電線杆似的支棱著,走起路來一歪一斜的,頗有一番大俠的風範。
雖然祁茉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囑,娃的臉,一天三變,外套不可強脫,熱汗不可冷吹。
“春捂秋凍,傷風感冒”這八個字,她已經聽了百八十遍了。
耳朵起沒起繭子她不知,但把祁茉的話當做耳旁風卻是她一貫的作風。
臨近晌午的紅日著實耀眼,沒有風的照拂,陽光略微毒辣。
時姝起初也藏在衣服下,弓著身子,頭探出一半。低著頭走路外加舉著雙手耗費不少力氣,她的腦門已經開始冒汗。
後來索性也不看路了,整個人追隨在時藜的身後,與她共用一衣,眼神與地麵垂直。
“等一下,這是什麼?藥丸嗎?”地上零零散散的藥丸摻著黃土堆在一起,時姝掀開衣服,邁出左腳,撿起一顆放在掌心。
時藜輕瞄一眼,滿臉懶洋洋的神情,打著哈欠說,“不要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撿,老鼠屎是能吃壞肚子的!”
話音剛落,她又轉臉定住,不對,誰家的藥丸如此袖珍,長得還跟小珠子一樣圓潤?
細細想來,發黃的奶牙不禁透著半分欣喜,“時姝,這你都不知道?今天上課我同桌還給了我幾粒,它就是大名鼎鼎的華華丹!有一股薄荷糖和中藥味,不過入口酸甜冰涼,非常好吃。”
“華華丹?”時姝捏著手裡的零食,難以置信。
“哎呀,不信你嘗嘗,”時藜話還沒說完,拿起華華丹就往時姝嘴裡塞,一臉壞笑。
“什麼?啊!呸!”時姝還沒反應過來,丹已進嘴。
“媽媽說了,不讓撿地上的東西吃……”
“你咂摸咂摸,是不是那味?你看地上還有好多呢,準是哪個馬大哈把瓶口不小心扯開了,這才撒了一地。”時藜眼疾手快地挑了一把,用手搓了搓,揣進了兜裡。
“這地上都是土,你也不擦擦?”
“哎呀,沒事,不乾不淨,吃了沒病!”時藜拍著兜裡的倒三角區域,心滿意足地笑了。
還沒走到巷子就被攔下了,一位婦女站在倆孩子麵前打招呼,“哎呦,時姝,時藜,都長這麼高了,你倆還記得我不?”
時姝一時發愣,啞口無言。眼前的婦女沒有一絲印象,很是生疏。
時藜更是滿臉疑問,她擰緊眉頭,盯著人家上下打量,眉宇間鼓起了指甲大的小山丘。嘴裡的華華丹卻不老實,來回被舌頭卷來卷去,口水一茬接著一茬咽入肚中。
此人頭發用黑油焗的鋥亮,跟媽媽的摩絲有異曲同工之妙,模樣似曾相識。時藜腦子飛快的打轉轉,依稀記得有那麼回事。
那年冬天,她們在哈爾濱的山河大屯住了一段日子,當時她們大搖大擺地搶了隔壁小男孩的水槍,在木樁圍成的豬圈前挨個呲豬,囂張跋扈,十分放肆。
“你是?”小姨?舅母?姥姥?但是具體是誰,該怎麼稱呼,時藜確實記不清了。
“猜猜?”
時藜沒有回答,隻是搖了搖頭。
“你倆上二年級了?”
時藜點了點頭。
時姝背過手去,用手指戳了戳妹妹的屁股,她牢記祁茉的叮囑,“不跟陌生人說話,小心被拐”。
“不記得我正常,畢竟那時候你們還小,也不記事,還沒到上學的年紀呢~”
“東——東北?”時藜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支支吾吾。
“哎呀,還是老二記性好,這,好像都有個三四年沒見了……”婦女摸著時藜的額頭,滿臉堆笑。
“姥姥?”時藜不確定地喊了句。
“誒,記起我來了?”此人便是顧香玲,祁茉的母親。
時藜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越發糊塗了,隨口說了句,竟歪打正著,話說,她是哪一家的姥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