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幾天,時姝跟時藜不知所以,暈頭轉向,大人讓做什麼她們就做什麼,亦步亦趨。嘈雜的聲音時時盤旋在耳邊,全然不知周圍都有誰,也沒空顧忌顧香玲與祁剛身在何處。
自從見到時家人臉上沒有血色的神態,不吭不響的活動,時姝內心懼怕萬分,每日均在忐忑中睡去。
時姝又被噩夢驚醒,起身摸著臉上的汗水,轉頭望了望妹妹,歎了口氣。
以往這個時候時藜最活躍,不用上學的日子她滿心期待,也絕不會放過早上的清閒,今天卻沒有因為她的大叫而驚醒。
難道是因為昨天吃飯太晚導致睡得太香?還是陪著媽媽一起熬夜耐不住困意席卷?不論如何,她似乎還沒有察覺事情的重要性。
家裡到底出了什麼大事能把周圍的親戚都轟動了?
昨天她們還被大人叫去,在一塊麵團上按了手印。模糊中,時姝仿佛已經預料到了即將發生的事情,但是她不願相信。
不知是因為這些日子周圍人的異常舉動還是睡夢中聽見媽媽哀求的呢喃,時姝分不清。
時姝心裡怕極了,這個夢反反複複好似就在告誡她一般,讓她不得不提高警覺。
可是,該來的還是會來,不是所有的事情有所惦念就會產生好的結果。
世間萬事往往事與願違,直麵帶來的有警示,有銘記,還有苦楚。
葬禮不久就開始舉辦了,來的人都披麻戴孝,長輩們神情悲慟,眼角含淚。
前來吊唁的親戚們排成了一條條的隊伍,在這漆黑的夜晚,舉著點燃了的玉米杆,引領他們走向前方的小路,燒紙祭拜。
小風瑟瑟,讓時姝最忌憚的事情發生了,她有些承受不住了:莫不是她做的那個噩夢?難道老天是在懲罰她嗎?
時姝所指的那個夢是夢見同學的爸爸去世,因為當天回家裡的路上見到的那個腫瘤。
隔了幾天,又碰巧放學在路邊望見了時珂嘉,幼小的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喪服,緊緊地跟在長輩的後麵。
稚嫩的他臉上充滿了恐懼,眼睛紅的仿佛在滴血。他時不時地扯著嘴角,卻一語不發,隻是靜靜地隨著人群一起前行。
經過時姝身邊的時候,他不經意地瞄了一眼。
對於這猝不及防的冷眼,時姝被怵到了,她能感受到他渾身透著一股寒氣。
她心虛的發慌,發汗的手緊握著衣袖,透過那雙銳利的眼,她瞧見了他那幽黑的瞳孔裡充滿了絕望,冷冽的眼神讓她毛骨悚然。
一夢成讖,仿佛時珂嘉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也預見了時姝的夢,就是時姝做的那個夢害死了他的爸爸,她就是那個殺人凶手一樣。
他們一家人從大門裡走了出來,來到巷子裡,圍成了一個圈。
中間是一張簡單的木製床,上麵放著逝者生前的遺物。人群正中間的位置,站著一位年長的男人,手裡舉著火把,叨念了幾句,隨後便將火把扔在了床上,空氣突然變得猙獰,衣服燃燒刺啦的聲音,讓長長的巷子裡鋪滿了陰森。
正值中午,太陽高照,本應熱氣四射的日子,周圍的呼吸卻讓人凜冽。
那天之後,時姝就生了一場大病,做夢總是被驚出一身冷汗,巷子裡那哭天搶地的場景縈繞腦海,揮之不去。
現在,時珂嘉父親去世的場景重現了,嗚咽的聲音讓時姝忍不住心悸。
她潛意識猜到是家裡有人去世了,沒曾想是自己父親。不,更確切的說,她已經通過家裡人的行為,感知到情況不妙,卻不願意相信此人是自己的父親。
那幾天她跟時藜還是照舊上學,忽略了父親不在這個細節,祁茉說時書趁著家裡裝修的功夫出去上貨了。
這種事情十有八九,她們也習慣了,白天睜開眼見不到父母,晚上閉眼前聽不到聲響,也總以為生活除了吃飯上學其他的都是一成不變的。
習慣真可怕,就像一隻偷吃的老鼠,生生奪走了自己擱置在角落卻不以為意的東西,等到回過頭的時候,才發現為時已晚。
令人發指的哭喊似波浪洶湧,一遍又一遍拍在了臉上。周圍亂哄哄的,黑乎乎的一片,隻有火把照亮的地方才能隱約看到火光底下那模糊不清的臉。
時姝被李茹(祁茉的二嫂)領著,走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時藜則被王叢菊(祁茉的大嫂)牽著小手,擠到了人群稍後麵。她迷惑地打量著這一切,她不明白這一大群人為什麼要拿著火把走來走去,更不明白為什麼要邊走邊哭泣。
王叢菊板著臉,一直在罵罵咧咧,說時藜是個小兔崽子,沒良心,時書死了,也不知道哭一聲,並當著身邊人,隨手擰了一把時藜。
時藜苦著臉詢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你有沒有良心?你爸養你這麼多年,現在死了,你連滴眼淚也沒有?”
“我爸爸怎麼了?”時藜天真地望著王叢菊,她不知道,死,到底是什麼概念。
倘若那天她沒有因為腳下的五毛錢臨陣逃脫,親眼見證時珂嘉門口人群嗚咽的慘狀,她就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麼了。
時姝就是親眼見證了這種場麵,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說怎麼了?看不見這麼多人在乾什麼?你爸爸死了,知不知道?”王叢菊使勁扯了扯時藜,低頭訓斥。
“大大,死了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