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沒有了!”王叢菊斜乜著眼睛,語氣充滿不耐煩。
“噗通”一聲,不知道誰跌倒了,人群中引起一陣躁動,大人們不知道在喧嘩著什麼。
一群人驚恐地圍在祁茉旁邊,手足無措,站著的,蹲著的,四處轉的,花樣百出。
聽著喧嘩的人群中有人在喊母親的名字,時姝心中一驚,掙脫了李茹的手,額頭擦著大人的手指蹭過人群。
借著微弱的火把,隻見祁茉上下唇緊閉,雙眼腫的像皮球,半癱在地上。一年輕女子攙著她,用手不斷拍打著她的臉,呼喚著她的名字。
時姝尖銳的聲音劃破了整個夜空,刺透了整條街道,鏗鏘有勁,力挽狂瀾。
“起來,都起來,彆圍在這,趕緊把小麗扶起來,快!”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一個身穿褐色外套,頭部略微禿頂,胡子拉碴的男人擠過人群,來到祁茉身旁。
低矮的他麵無表情,嚴峻地盯著已經昏迷的祁茉。
時姝悄悄地瞅著眼前這副麵孔,隻覺得有點眼熟,卻想不起來是誰。正在努力搜索著記憶,卻被迎麵吹來的冷風打斷,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一想到母親生死未定,她就難過的想哭,可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不敢哭,更不敢出聲,隻好乖乖地閉嘴,扭曲著臉,緊張地注視著這裡的一切。
男人從腰間取出了一串鑰匙,挑了一把頭部尖銳的,伸出手捏住了祁茉兩側的臉頰。
他在她兩排緊閉後牙槽的地方,用力地撬著。
“咯嘣”一聲,鑰匙斷了。聽到清脆的響聲,他意識到情況不妙,握著手裡大串鑰匙,又快速摸索了一把。
牙關開啟瞬間,祁茉醒了,她雙眼微睜,一口氣艱難地從嘴裡吐了出來。
時姝眼含著淚,感激瞅著眼前這個粗糙的男人。
男人聲音依舊沙啞,冷靜地招了招手,招呼大家都散了。
剛剛從隊伍後麵衝過來的時藜,見到慌亂的人群以及被人扶著的母親,“哇”的一聲哭了。時姝見時藜哭,自己也嚎啕大哭了起來。
王叢菊一個步子上前,扯過她們細小的胳膊,一手一個,臉麵冷酷,“嘿!你倆乾啥呢!恁媽有人扶著,彆過去搗亂!瞎哭什麼?不哭你爸,哭你媽做什麼?你媽又沒死!”
時姝掙紮著,聽到“死”字,哭的更狠了,驚慌抬頭盯著祁茉的後背,就怕一閉眼,人不見了。
王叢菊生硬地拽著她們,大喊著閉嘴,就隨著隊伍往前走了。
時姝跟時藜還想問一下祁茉的情況,又被訓斥了一番。
“你媽沒事!有你姑姑跟著呢!憋回去!什麼忙都幫不上,還有什麼臉麵哭?兩個白吃乾飯的小崽子,沒看大人忙成一團了嗎?你們倆一點哭喪的表情都沒有!再哭扔下你們,自己走回去……”
聽到雜亂無章的恐嚇,時姝跟時藜抽泣著,隨意在臉上抹了幾把,就乖乖地止住眼淚,跟著人群走了。
隊伍又重新排成了一條長龍,直係親屬每個人手裡都拿著要焚燒的東西,紙紮的轎,童男童女,還有一個寫著偌大“奠”字的花圈。
祁茉被那個男人扶著,隨著人群一起流動。
終於到了小路的儘頭,一群人自覺圍成了一個圈,在中心位置燒掉那些紙紮。
時姝圍在圈的最裡層,她能明顯地感受到那份來自熊熊大火囂張的炙熱,烤的人難受。
額前的汗珠混著眼角的淚,在黑暗中蒸發消失。
血紅的火焰隨風而動,燃燒著這淒冷的夜,蒼白的心。火勢越來越大,也就一溜煙的功夫,一切化為烏有。
風一吹,地上的灰燼就孤零零地散儘了。
次日陰雨連綿的天氣便理所應當的順應了杜牧的“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空中下起了飄飄灑灑的小雨,祁茉衣著單薄,失魂落魄地抱著骨灰。形單影隻心如絞痛的她如行屍走肉般,在雨中瑟瑟發抖。
墳坑挖好,骨灰就要下葬了。
祁茉雙手緊抱骨灰,不顧一切地俯身探到坑底。眾人見狀一擁而上,奪了骨灰,安撫了祁茉。
平靜下來的祁茉,倚著時香的雙腿,勉強癱坐在這抔黃土旁的泥濘邊,兩眼緊閉,默不作聲。
因為沒有正式的墓碑,幫忙的人手持刻有黑色字跡的紅磚頭,反扣過來,藏在黃土之下,掩埋了進去,以示之墓。
十幾張哭喪的臉擁擠在墳墓周圍,感受著這荒涼的墳場帶來的朦朧細雨,一次又一次衝刷著內心的哀愁。
大家淋雨站著,腳踩泥濘;雙手作揖,膝跪雨水;俯身扶地,頭叩黃土。祭拜者無不沾著泥巴,淚流滿麵,抽抽搭搭。
雨水順著他們的額頭衝到下巴,又觸碰到地上,滴答滴答地濺著水花。
祁茉咂了咂混為一灘襲進嘴角的液體,鹹的淡的涼的土腥的,充滿了苦澀與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