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消息那麼突然(2 / 2)

生不逢時 人間小月亮 5137 字 9個月前

“我真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去怕那個潑婦,沒有一個人譴責反抗。探望奶奶是人之常情,是最起碼的禮節,再說,現在這個社會是法治社會,能隨隨便便就打斷誰的腿?他們由衷的沉默真的是因為恐懼挨打?還是因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現在的法律多健全,被這群無知的人類湮沒在無德中,我真想知道,為什麼?言語性攻擊導致的傷害到底算不算犯罪?如果精神損失可以賠償,那麼這些的傷害用金錢來撫慰真的合適嗎?

“這不是‘打了人一巴掌給一個蜜棗吃’這麼簡單,就像咱這種殘缺的家庭,從小受到的言語攻擊,造成孩子骨子裡的自卑,拿什麼的拯救?時姝,你說,拿什麼拯救?”

那時候的時藜,悲傷之餘竟產生些許憤恨。

這事放在今天,時藜準會拿起手裡武器,衝進王叢菊的家裡,再撥打報警電話,大喊一聲,“她敢!”

可惜,當時的她太懦弱了,既沒有法律武器,也沒有不顧一起的勇氣。

掛了電話,她跟時姝在屋子裡又抱頭痛哭良久,敘述著小時候種種的回憶,直到宋景華與祁茉遛街回來。

時藜現在想起來,心裡都不自覺的發堵,爛糟糟的像糊了一團泥巴。

她倚在牆根愣了好久,隻要想起這些事,那口氣憋在心裡,堵在心窩,仿佛隨時上來都會要了性命。

那可是她們摯愛的心心念念的奶奶,從小撫養她們長大的,什麼好吃的都留給她們的奶奶啊!留著最後一口氣,祈求盼望的隻是想見見她的親孫女啊!

神從來沒有眷顧過心地善良的人,反而讓罪惡滔天的惡魔橫行霸道,久活於世。

如果當時她跟時姝聽顧香玲的話,能多一點勇氣,不懼怕童年的影子,畏畏縮縮,寧肯被打死也要見上奶奶一麵,至少,這輩子不至於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心裡多少有點寬慰。

不知道奶奶死的時候有沒有後悔,後悔同意時文這門親事,後悔讓時書蓋新房子,後悔住在王叢菊家,後悔沒有去城裡安享晚年?

時藜感歎著搖頭,聽母親說,小尹眼裡容不下人,自然不能讓個累贅在那裡拖後腿,在王叢菊家養老也是無奈之舉。

日薄西山的她心裡肯定有愧疚吧,這一切都是她逼著時書蓋房子造成的,人心是那麼不可估量,稍有不慎,便墜入悔恨,萬劫不複。

時藜總是在難過的時候,帶著傷痛溫習過去的故事,情緒激動時,仇恨便一次又一次湧上心田。

一方麵,時藜恨不得讓王叢菊立刻死去,把她大卸八塊,挫骨揚灰;一方麵又希望她苟延殘喘,受儘屈辱而死,經受古代的棄市或者炮烙之刑以解心頭之恨。她曾經半夜起來捏麵人,學著電視上的做法,寫上王叢菊的名字,用針不停地紮她,以泄憤。

她臆想著,上帝是知道她們仇恨的,讓她活著就是為了報仇。

她想長大了一定要做一名老師,在她孫女上學的地方,借機處置她的孫女,可是理性的她又明白,上一代人的恩怨沒必要拖欠到下一代,身為一名受過教育的高材生,又怎能為了一己私欲而逞一時之快呢?

她在愛恨裡掙紮著,回想著曾經的一幕幕,牽扯的是內心的痛,無限的悲涼,這些悲慟是不能撫平的,這些恨也不能夠被原諒。

每次放假,學校門口的保衛人員就像個分瓜果實的猴一樣上躥下跳,忙個不停,一頂藍色的帽子在無數塊黑色灌叢上翻滾,穿梭,遊刃有餘。

一位上了年紀的大爺總會準是的坐在門口石墩上,抽著旱煙,享受著收音機裡放的音樂。

這讓時藜禁不住回憶起了尹青在世時,悠閒地躺在椅子上,手滾健身球的日子。

聽說那個東西可以活絡手指,靈活大腦。

時藜一直都想嘗試一下那兩個圓滾的東西,可惜,那時候年紀小,不大的手掌根本抓不起兩個冰涼的圓球。

帶紋路的健身球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和著從收音機裡麵傳出來的粗獷豪放的女音,那播放的可是她老人家最愛聽的評書,每次評書開始前,準會有醒木狠狠地敲擊桌麵,鄭重地提示評書即將開始。

一款上海紅燈牌老式收音機,黑色的長形外殼,透明塑料屏下是一個可以移動的紅色長條,右邊有兩個旋鈕,可以調台控製音量,選擇自己喜歡的頻道。

聽評書的時候,尹青會從抽屜裡拿出花花綠綠的動物鈣片給她們吃,以便自己能夠有更多清淨的時間獨處。

收音機開到最大,盤腿坐在炕上,挨著太陽射進來的窗口,往眼裡擠兩下眼藥膏,眯縫著雙眼豎著耳朵聽《穆桂英掛帥》,臉上的皺紋都彰顯著享受與滿足。

北方人喜歡冬天兩手交互插袖,堆在炕上暖身子。老一輩子的人沒有多少講究,尹青經常穿著灰色毛絨褂子或者外配一深綠色坎肩,悵然地打量著窗外的石榴樹,偶爾讀讀報紙,看看電視,曬曬太陽,一天就過去了。

“蔥辣嘴,蒜辣心,辣椒辣到腳後跟……”這句俗氣透頂的話,是尹青吃飯時對年輕人的勸誡,隻是,再也沒有人在吃飯的時候碎碎念了。

很小的時候,她跟時姝經常給尹青捶背。

時藜總是偷奸耍滑,四下說成六下,八下說成十下,十下以上均為好多下,隻要大於等於時姝捶背的數目,時藜就會躺下休息。順便把玩著尹青的手,故作驚訝地問,“奶奶,指甲扣進肉裡疼不疼?”

“不碰它,沒事。”

每當這時,時藜便會眼珠子一轉,偷偷一笑,小手故意按下指甲,隻聽見尹青連聲哀叫,“哎呦,彆按,疼著嘞,你個調皮蛋。”

時藜隻要一跟時姝起爭執,尹青就會拿出鈣片外加唱《東方紅》緩解氣氛,不過,她也隻會唱這一首歌。

而今,東方紅再也聽不到了,鈣片再也吃不到了,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這實在是她們這輩子心存的遺憾,再也沒有辦法彌補了。

每每想起那首東方紅,時藜的腦海裡就浮現尹青瘦小卻高大的形象。奶奶擁有的不僅是年邁的身體,更多的是對過去的懷念還有對毛主席油然而生的尊重與敬佩。

回憶是慘痛的,支離破碎的幻影讓她的大腦不停地抽搐,心一點點往下沉,支配著她的隻有傷痛,追溯十幾年前的事,在常人看來,早已遺忘的模糊不清。可在她心中,往事依舊清晰可見。

這種刻骨銘心的痛,會伴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逐漸加劇,越想忘掉的事情,越難容易忘掉。就像身上的紋身一樣,即便是擦去了,也會經曆撕心裂肺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