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徐城。(1 / 2)

簡令 DawnBacheler 5636 字 11個月前

徐城。

徐城的空院中搬進了一個年輕人。

趙大鵬呂穎夫婦在徐城生活了足足二十年有餘,徐城地處偏僻,除卻商隊很少有人入城。隔壁的院子自他們拜堂起就一直空著,約莫兩日前,才終於住進了人。

住進來的人姓李,模樣清俊,約莫是因舟車勞頓,整個人瞧著略顯疲憊。

趙大鵬常年在徐城與附近趙家村之間往來送菜送貨,去上一趟約要半日多,加上與朋友敘敘舊、喝喝酒,往返一次總要兩三日才能歸家。今日他也如此,緊趕慢趕險些沒叫城門隔在外邊,一身塵土,分外勞累。

“哎,明日要不要去拜訪一下新搬來的人?”趙大鵬大馬金刀地坐在矮凳上,招呼他的婆娘,“若人不錯,也是多個好鄰居。隻是明日還要再出一次城,這事兒要辛苦你了,穎兒。”

屋外正在下雨,隱隱卻有金戈相擊的聲響似是混在雨聲之中,趙大鵬不由得將視線向窗邊轉去。

“新搬來那位李郎嗎?”呂穎款步移至趙大鵬身側,蔥白手指輕輕撫上趙大鵬耳後揉按,“那當然是……”

趙大鵬握住她的手,突然感覺今日的呂穎有些不一樣。他家婆娘的手因終日勞作而粗糙的很,怎麼會如此嫩滑?耳畔忽有幾響銀鈴聲乍起,倏然,趙大鵬腦袋向後一昂,又被呂穎撤回手指輕輕一拉,便連人帶凳子重重砸在了地上。

鼾聲如雷,竟是睡熟了。

這位“呂穎”自己蓮步輕移,坐到窗畔。她一雙美目微眯,盯著院牆思考良久,尚才歎道,“……也罷,畢竟是受人之托,便不算到這李惟清賬上了。”

李惟清便是剛搬來隔壁的清俊郎君,是個相貌端正、舉止有禮,叫人心生好感的青年。

一份食盒正放在他的手側,其中隻剩下幾點殘渣。

李惟清的院子裡堆滿了尚未來得及收拾的雜物,隻能暫蓋上油紙,雨水劈裡啪啦地落在上麵。已至深夜,手邊既沒有供他烹飪的食材,他也不太想冒雨出門,在坊中瞎走。

來這徐城不過兩日有餘,李惟清便有些思念起家鄉。

他放下手中醫書,歎了口氣,實在很想吃桂花糕、金銀夾花平截、水晶龍鳳糕、金乳酥、玉露團、甜雪……

人若是滿足不了口腹,心情總要低落些,甚至連書也不大看得進去。

恰逢此時,門口一陣響動,李惟清院子不大,窗戶又敞著,他也無耳疾,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隻是夜半時分,還下著大雨,怎麼還會有人在外活動?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或許是將雨聲錯聽成了人的動靜。可正要豎起耳朵再聽聽時,他的院門便乾脆被撞開,竟有三人徑直衝入了院中。

這幾人渾身濕透,動作間叮叮當當鐵器碰撞的聲音不斷,居然是在深夜雨中打鬥。

一人較矮,使的是劍,兩人較高,拿的是鉤。那矮的以一敵二,邊退邊打,招招稀鬆平常,卻絲毫不落下風;那倆高個二打一,配合默契,式式狠辣非常,顯然是利落好手。

哪裡是打鬥?這分明是搏殺。

搏殺一般都很快。

李惟清放下醫書時,三人才剛剛破門;李惟清霍然起身時,打鬥就已經結束。即便事發突然,他也還記得撐上傘,關好院門,而後再去探倒在地上的三個不速之客鼻息,行動分外流暢。

使劍的贏了。

李惟清半點不認得這些未經允許在他院子裡打了一架的人,但他也實在沒法把趴了一地的三人連死的帶活的一齊打包扔去官府,不由得頓覺無奈。

一慢三快,打更聲蕩在夜空下。李惟清坐在矮凳上,靠著軟墊,用手掌支著下巴,瞧著窗外發呆。占了他床榻的正是那廝殺中的勝者,看模樣居然還是名少年。

他看著不大,沒見過的誰能相信,這樣的少年竟可以與兩個成人搏殺?更奇的是,雖然他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一滴血都沒流、一道口子都沒破,但就算是李惟清拖他進屋時不算柔和,他也沒有半點反應。

至於那兩個成年男人的屍體,李惟清隻能且將他們平放在屋內地上,苦惱於如何收拾這一地殘跡。

費了這番功夫將他們從院中搬入屋內,李惟清徹底看不下書了。他今夜非但吃不到桂花糕,眼前還多了兩具屍體外加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唯一的欣慰便是院門沒有壞,木材貴終究還是有貴的好處。

李惟清坐在桌前,手上把玩兒著一塊刻了名字的薄薄木牌。

這正是他方才將少年搬至屋內時,自少年身上掉落的。木牌僅有掌心大小,上麵隻刻了兩個字:崔曉。

李惟清覺得不像什麼職位或地點,大概是少年的名字。牌子上的字分明是刻的,一筆一畫卻如用筆書寫般流暢瀟灑,字字深淺一致。有幾分特彆,也有幾分熟悉。

有什麼人,會在身上攜帶刻了自己名字的木牌?

忽然,桌上油燈滅了。

正值醜時,屋外隻有空寥的暗色,夜幕中的雨像線一般,泛著絲絲銀光。李惟清確信方才沒風,自己也並未動那油燈,這焰火是如何滅的?

他像是天生就少了能緊張的那根弦,平靜地坐在桌前,正待站起,去尋折子點燈。

他沒能站起來。

一隻手有力地掰住李惟清的肩膀,一下子就將他按到了桌子底下。李惟清下意識伸手去扶東西維持平衡,於是矮凳一並翻倒,刻字的木牌脫手而出,不知掉在哪裡。緊接著隻聽嗖嗖幾聲,一連串金屬釘入東西的噗噗聲傳來。礙於姿勢,李惟清扭不過頭,隻能拿餘光掃了一眼——密密麻麻閃著寒光的針,釘在了橫躺在地麵的兩個人和凳子上。

李惟清終於稍稍睜大了眼睛。

他背後之人急促道:“快,快走,他們追來了。”

按下李惟清的正是那不知何時醒來的少年,李惟清心中著實是有很多疑問:他們是誰、少年是叫崔曉嗎、又為什麼被追殺?可這些他具是問不出口,因為還沒等他說出一個字,崔曉就已經將他扛起,不由分說地奪後門而出。

李惟清的疑問就又多了一個:他難道真的沒有受傷嗎,那他為何方才卻暈厥過去?

崔曉奔出後門,剛走兩步,瞥見一抹寒光,神情一凜,便毫不猶豫的腳下一踏,向右側閃去。夜幕中那些閃著銀光的哪裡是雨,分明是一根根鋒利異常的細絲。

李惟清好像隱約聽見了鈴鐺聲響,卻被這一下硌得肚腹難受,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