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魚撲進花伊懷裡,叫她一把接住。李惟清不適時的有些想要乾嘔——方才拽他上馬車時,花伊稍出內力試探,擾得李惟清胃裡翻江倒海,他沉默兩息,才坦然地搖搖頭:“真的。”
花伊一手托著鐘魚,與李惟清走入車廂,崔曉自個兒趕車,也沒工夫搭理他們。李惟清探頭一看馬車後,方才錯落雜亂的馬蹄聲果真綴在其後,兩名蒙麵男子正縱馬追逐。花伊瞧他歎氣,便隨口問道:“萍水相逢,交情不深,崔曉怎麼肯這麼護你的。”
“尚義任俠麼,好事。”李惟清拍拍一直未離身的小包袱,竟當著花伊的麵抽出一卷醫書來。花伊探頭看去,隻見其上手寫四字:外台秘要。
花伊饒有興趣,見他當真在如此顛簸的馬車內也能看進去書,不由得問道:“有敵當前,還有心情看書?”
“我又不會武功,慌有何用。沒準兒他們一會兒追不上,就不追了呢。”李惟清答道。
仿佛是映照他的話語,錯落追逐的馬蹄聲果真停在了青橋鎮裡。
這個馬車非但沒有簾子遮光,也沒有任何內飾,要說裝飾,怕是隻有車輿外砍進木頭裡的幾把刀了。這些東西著實有些引人注目,花伊將鐘魚到座位上,半個身子探出車外,手指一伸一收,便見那刀如自己飛來般落入她手。
細絲纏繞在刀柄上,於陽光下閃著黃綠色的微光。
馬車的速度逐漸減慢,花伊雙手剛待發力,好將這些刀“物歸原主”,卻叫崔曉製止。他向左側身,偏著頭,朗聲笑道:“花伊姐姐,師父可教我,手下有時需容情。”
“桓溫佘那老狗,該教的不教。”花伊哼了一聲,竟也作罷。
隨後她坐下,倒也安靜下來。
倘若花伊不說話,隻看那張臉,無人不會以為她是哪家嬌生慣養出的大小姐。雖崔曉先前總老妖婆、老妖婆的喊她,可實際她也不過比崔曉大上個五六歲,較之李惟清相差無幾,崔曉叫聲姐姐應才正好。
花伊有動作時,李惟清便抬起了頭,恰正看清了那手細絲取劍。他認得的武功兵器寥寥無幾,還多是在空穀時才認識的。偏偏這一手細絲他便認得,卻並非因其是什麼神兵利器。
“天蠶絲竟也能灌以內力嗎?”他問道。
“自然。”花伊睨了他一眼。
鐘魚似是好奇,便伸手撚起刀柄上的絲線,揪成一撮,拿到眼前瞧看。其上閃爍盈綠光澤,隻是這天蠶絲太少,除了柔軟覺不出什麼手感。倒是李惟清,好像除了這個問題便對這絲再無其他興趣,複又低頭去看他的書了。
反而是崔曉問出了一個問題:“花伊,花家小少爺呢?”
花伊一聽,便知曉鐘魚已將真實名姓說與他們,倒也不去隱瞞,隻輕描淡寫道:“花弘早死了,誰能在百馨坊手下討得生路?”
誰說沒有?這馬車上的幾個人,可不都是見過百馨坊的人而還活著的嗎。
百馨坊有個奇怪的規矩——一旦將單子接下,便要與目標修書一封,標明時間、目標姓名,好似一碟判決書。按理說這樣隻會增加對方警惕,對於暗殺並無益處。可即便這樣,他們仍能從未失手,於江湖屹立。像這樣頻頻敗事,乃至於內鬥,可以說是聞所未聞。
“要這麼說,明日可就是七月十五了。”崔曉道。
花伊冷笑:“你又並非不知,西川花氏早已沒了花伊這個名字,理當禍不殃我。百馨坊信函上隻提及二十五口,家仆都逃得一乾二淨,他們這一單已經結了。”
二十五口?崔曉打聽消息,江湖上隻道西川花氏無一幸免,還真沒誰給出這麼確切的數字。
李惟清一心二用,且邊看醫書邊聽著,此刻便插嘴說道:“我們在路上遇見一名刺客,又遇上了百馨坊烏刃,可都是衝著鐘魚來的。”
講到這裡,幾人便下意識去看鐘魚——隻見她手上扯著花伊袖角,頭歪在李惟清身上,居然是在顛簸的馬車中又睡著了。花伊又沉默安靜下來,她看著鐘魚的臉,有那麼一瞬的晃神,嘴角略帶了諷意。
“看在桓老狗的份兒上,且不瞞你們。知道簡令吧?”花伊將聲音放輕,好似是怕吵醒了鐘魚。
李惟清默不作聲,聽崔曉說道:“知道,一塊兒據說拿了能一統江湖找到寶藏什麼什麼的牌子嘛,傳了已有近十年,可誰也沒見過影兒。”
“簡令不止是一塊牌子。”花伊的目光移至鐘魚左臂,微微頷首,令還未梳起的淩亂頭發遮在眼前,擋住了她的表情,“簡令是五塊牌子。他們追殺鐘魚,便是因為其中一塊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