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曉一愣。
他沒把張弘韌當百馨坊的殺手來看,隻當做是張洪堅張老板的兄弟,當然也就沒想過這件事情。崔曉道:“他還沒……有人等他賠罪呢,我得帶他上去。”
“就這個理由?”驅蟲無聲隻感覺好笑,又有幾分嗤之以鼻。
就在這時,破鑼聲忽然敲響,是一急聲,二緩聲,又二急聲。
崔曉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正有些發愣,就見驅蟲無聲幾乎是直接蹦了起來,忽地站直了。他剛以為是鬼市之中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就聽驅蟲無聲嘟囔著罵道:“他奶奶的,嚇我一跳。一天天的死幾個內市的人就要敲鑼,那破鑼,怎麼還沒讓百聲難知何來疑敲壞!……這蕭家起的破名字,怎他娘得這麼長。小朋友,你……”
驅蟲無聲話隻說到半截,崔曉已又出劍上前。
因為老瘦條兒已經一掌直出,將逼至張弘韌脖頸,而張弘韌急退數步,挨上一旁木屋。崔曉說話時並未鬆懈,瞧準時機,疾步而上,雙手握劍,抵下一招。老瘦條兒當即變掌為爪,崔曉撩腕提劍,連擋三下,好不容易將其逼開,隻覺這招眼熟,像極了古巧先前在青橋食肆對他那一抓。
老瘦條兒掌力儘吐,出手狠絕,崔曉匆忙應對下隻覺虎口發麻。幸而他兩手握劍,餘勁隻至腕部,稍一停頓活動手指,便又得以再施力道。
他方才幾乎脫口而出要問老瘦條兒是否認識古巧,想詢問張瑤下落,以及他們為何要捉鐘魚,是否有什麼隱情。倘若真有隱情,他不問清楚便不能心安。
但他沒能開口,因為倘若不是張弘韌將他向後一扯,幾枚暗處射來的暗鏢,就要直中他的腦袋。崔曉方才分心間竟未察覺,險些被偷襲的暗器射中。
暗處傳來嘖的一聲,隨後還有身後屋裡隱隱幾聲叫罵:“老瘦條兒!行不行啊,老子可押上了足足一個月的租金!”
“買定離手,可不許反悔啊!”
“削萬頭這手功夫小弟還是第一次見,有沒有人能說道兩句?”
這小屋之中竟是開了一場賭局。這房子本是個肉鋪,肉鋪老板自詡東家,叫人畫押為證。
屋子不算大,正擠了一幫人,若向對麵屋裡看去,想必也是差不多的情景。這老板滿臉橫肉,正樂著細數銅錢,方才見有人從暗處出鏢乾涉,好像忽又得了靈感,便大聲道:“諸位,新玩兒法!光看多沒意思,要是各憑本事,誰殺都算,如何啊?”
一人滿身酒氣,說道:“無趣!當真人人都能出手,這還算什麼賭?哎我說老板,你究竟會不會開賭局,知不知道規矩啊?”
“要加注,加注才能下手!”老板目露精光,直白說出真實意圖。
“那我們又何必給他們清片場子。再說,你敢惹削萬頭啊?看一看解解乏算了,他那個人可開不起一丁點兒玩笑。”另一人坐在桌旁,搖扇笑說道,“再者,方才出手的怕不是隻想殺殺人,見有柿子不捏捏軟硬就想下手。怎麼著,諸位也有人看得殺癮犯了?”
“這小子的眼珠子有點兒礙眼。”當即有人說道,卻無任何動作,像隻是開口抱怨。
又有一人嘻嘻笑著,雙手手指之間逐個互相摩挲,暗自說道:“嗯,老瘦條兒挑上百馨坊的人了,怕是不會在鬼市再待下去,應該又要去找誰報仇啦,這又可以開個新賭局。”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聲音不算大,屋裡卻驟然安靜了一刻,轉而嘩然。
原來先前那幫作鳥獸散的人竟是為了空出一片場地給他們,並未離去。一雙雙眼睛皆在屋內、房上、黑暗中,處處盯著他們,像是圍觀凶獸相鬥。
崔曉冷汗頓出,忽然直觀地意識到鬼市是個怎樣的地方——這裡待的都是殘虐無道的惡人,他們才不管有無仇怨,出手殺一個人的理由可能是因為開心,也可能是正要尋開心;或許是覺得對方笑了一聲礙眼,或許是不殺一兩個人便覺手癢;理由不是理由,殺人隻為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