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曉側身避過兩枚暗器,又揮劍截下一簇銀針。
先前那枚暗鏢還是激起了幾個人湊熱鬨的想法,這些人不怕得罪老瘦條兒,也不怕得罪百馨坊,像是隻為了找些樂子或看他們不慣。張弘韌拿手撚了幾根飛來的銀針尾部,腳步一轉,回身一甩,飛針便向老瘦條兒襲去。
老瘦條兒一雙鐵掌如刀,將之揮開,幾步便又要逼上前來。崔曉先前已知了他那雙手掌有多厲害,當即劍出虛招,用的卻是江湖上流傳開的粗淺路子。
他使得極為順手,速度極快,粗看之下好似手中握著九把劍一齊刺出一般。
這招名為九龍探頭,聽聞是哪派劍客根據傳奇誌事上的片段隨手改編,多是武功粗淺之人鬥毆或討賞時用,卻沒見有誰真能揮出九個影來。這本隻是崔曉在徐城時當個哄小孩兒的樂子,練著玩的,華而不實,哪裡能用到實戰之中。
可他本身用的那套劍訣雖自身無甚破綻,卻無鋒芒,平平無奇,卻實在不適合將人逼退。反而是這一玩鬨般的招式,若不整體而觀,身在其中隻覺氣勢淩厲,一時難辨真假。
老瘦條兒在江湖銷聲匿跡如此之久,拿來唬一唬他倒是正好。
崔曉這出手後心下一橫,擰臂顫腕抖出花兒來。乍看之下實是很像那麼一回事兒,但他意隻在與老瘦條兒保持距離,倘若老瘦條兒抽身而退,想必一眼便能看出。
一時間劍影錯落,老瘦條兒竟真向後稍退。倘若是平常,他早該以力破招,可眼前這兩人一人不知底細,一人不過是百馨坊地字堂的小卒,老瘦條兒本在這兒守著的是烏刃,又何必非在此事上與這二人損耗心力?
他這一退之下重心落在右腿,忽然身法一頓,麵色陰沉下去,如遭雷劈。而他的右腿也霎時間一軟,忽然抽搐,竟趔蹶兩步方才站穩。
這並非是崔曉耍的花招誤打誤撞刺中了老瘦條兒,也並非張弘韌暗地甩了什麼暗器,兩人也一時怔愣。
驅蟲無聲在一旁兀自笑出了聲來,引得幾人皆將目光投向他。
驅蟲無聲掌拍大腿,彎腰弓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拊掌道:“哎喲,這小朋友真好玩兒……哈哈哈哈哈,這是怎麼想的!老瘦條兒,你平日裡一定沒看過江湖流傳的傳奇誌事,更不知道那些胡謅的虛招有多有趣!”
老瘦條兒沉著臉,手上迅速點了右腿幾處大穴,將腰間纏的布帶抽出,緊纏在膝部。這是一個好時機,可崔曉與張弘韌都沒有動,因為這不是他們的手筆,誰也無法斷定這是否真的是時機,而非陷阱。
驅蟲無聲吹了個哨,就見老瘦條兒的右腿顫動得更加劇烈,可就像他的右腿與他的其他部位毫不相乾一般,他仍穩步站著,絲毫未動。驅蟲無聲便遺憾地搖搖頭,說道:“唉,這蟲子還是抗不過你的續泉心決。也罷,既然他們今日的賭局算是被我攪黃了,那麼我也算是心情不錯。”
老瘦條兒忽然記起先前驅蟲無聲搭話時被自己一指頭彈飛的肥蟲,不由得怒目而視。還未等他做出任何動作,說出任何話來,驅蟲無聲又說:“莫非你還在想先前的蟲子?如果人人都能發現,還叫什麼驅蟲無聲——叫笑掉大牙算啦!”
說罷,他又兀自笑了起來,也真有一副要笑掉大牙的架勢。
崔曉沒有再去注意老瘦條兒的神色,因為他看到一個人正緩步走來。
這個人腳步聲清晰遲鈍,步伐懶散錯亂,絲毫不像是一個習武之人。可他邁出一步,分明很是緩慢,卻總要比其他人走得更遠、更快。蕭九華扛著一名衣衫襤褸的女子,手上拿著那把厚重的劍,旁若無人地走來。
他好像有些吃驚,又懶得表現出吃驚來,表情維持在了一個十分奇怪的程度上,問道:“嗯,崔曉?你怎麼還待在鬼市裡?”緊接著,他像是剛剛看到其餘人一般,又做出了半個恍然大悟的表情,話語裡的笑意怎麼聽怎麼像是滿不在乎的嘲諷:“哦,難道就這麼點兒人,也需要排隊嗎?勞駕,能不能讓我插一下隊?人命關天。”
他走到近前,崔曉就發覺——他肩上扛的那名女子,正是先前烏刃扛著的,呼吸綿長,像是完全暈厥。可他一看再看,也沒能發現趙平的蹤影,不由得舍了插諢打科,直接問道:“趙大哥呢?”
“趙大俠啊。”蕭九華敷衍地回答他,“嗯,不知道......你怎麼這麼狼狽?”
崔曉現在的確有些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