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曾想到,打破這片沉默的會是一直都處於昏迷之中的女人。
她忽然掙動起來,駭得已半睡半醒的崔曉一個激靈,從靠著的門框上往前跳了一大步,險些踩到地上的鄭青嵐。花伊與李惟清反應就沒他那麼大,一個人雖無聊卻未想睡覺,一個不知為何分外精神。
說實話,一個衣衫襤褸、滿身臟汙、頭發打綹的女人躺在棺材上忽然肌肉顫動、手腳亂掙,這幅場麵在昏暗的火光下,著實有些詭異。可就在幾人有所注意時,她又忽然地平靜了下來。
花伊呆呆地瞧著,像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麵。
這人分明呼吸平穩如常,方才卻像有邪祟入體一般。
她還未醒來。
崔曉方才一下子驚醒,腦子轉不起來,維持著要抽劍的姿勢定在了原地。
“……怎麼回事?”花伊問李惟清。
李惟清沉默片刻,回道:“……不知道。”
他上前兩步,將手搭在女子脈門處,又取過一旁看上去尚算乾淨的一塊巾布,浸了水,將女子頭發拂開,將其麵部姑且擦拭一遍,取另一巾布墊在手下,捏開女子下顎。他讓崔曉取來油燈,細觀一番,便更加疑惑:“嗯……這位姑娘並無急症,除去脾氣微虛外甚是健康。”
花伊圍在旁邊,便說:“非要管,大不了等到白日讓崔曉將她扔進官府便是了,你們既然還要去清燁山莊,差不多午時前就得上山。便是如此,天黑前也不大一定能尋到去清燁山莊的路。”
就在此刻,那女子又動了起來。
她雙目圓睜,額上青筋鼓起、眉梢高高吊起,有如食人惡鬼一般。先前幾人均沒細看,李惟清一時不防,險些被其尖利指甲劃過麵龐,好在崔曉花伊二人就在一旁,合力一拽,使李惟清一個趔蹶遠離了女子。
聲聲嘶嚎回蕩於棺材鋪狹小房間內,好似有人正受百般酷刑,有砍骨割指之痛,聽得人冷汗頓起,身上發毛。可這女子分明隻身躺於一個半成品的棺材上,無人動她,身上又無毒無病,卻發出這般淒慘叫聲。
屋內習武的二人即刻亮了兵器,李惟清也兀自站起,眼神頗為新奇。
崔曉沒空新奇,被喊得頭皮發麻,便問花伊:“還有沒有布?雖有些冒犯,但可彆叫人報了官抓咱們……”
“彆看這房子瞅著破破爛爛,隔音效果可還行。在裡麵說話,外麵決計聽不見。”花伊雖如此說著,卻仍是隨手捉了塊不知何用的布條,扔給崔曉,“嗯……不過,確實有些滲人。”
崔曉接過布條,卻又顯出些許為難——這女人手腳亂揮著,他一時間不知該從何下手。拔劍而出?尚未知曉其人名姓,更不知是善是惡,不可。空手而上?可那女子又衣衫襤褸,兩番掙動下來更是衣不蔽體,叫崔曉頗為麵紅耳赤。
他尚且猶豫的這段時間,女子已忽然如詐屍般從棺材板上挺身坐起,雙手扣住自己脖頸,劃出數道血痕,不久,忽地吐出一口狀若黑泥的痰物。那痰物落於地麵,屋內沒人說話,隻有粗重喘息之聲清晰可聞。
一股惡臭自痰物之上忽然彌散在整間屋子中。先前崔曉與李惟清抬她進棺材鋪時,實際上就能嗅到那樣一股如同十年不洗的廁籌的氣味,經久縈鼻,除此外的任何味道味道幾乎都被遮蓋。
當時花伊便要躲得遠遠,後來更是寧可挨在鄭青嵐的屍體附近,也不找離她近的空位坐著,此刻更是連皺眉頭,當即取了條乾淨巾布,折成方形,擋在口鼻之前。
棺材鋪裡彆的是不多,棺材、木材、巾布,倒有的是。
這一番變故著實奇特且迅速,那女子雙眼布滿紅絲,好似冷極了,身體打著擺子,忽然清醒過來一般,驚叫一聲,將自己縮起。她雖嘴唇乾裂,卻不知為何,聲音毫無滯澀之感,輕緲動人:“你、你們是誰……”
這聲音千回百轉,本該是我見猶憐的,在場三人卻沒有任何關切之色,唯有崔曉神色微動,似想開口。她便愈向崔曉的方向稍湊,用與方才無二的語氣驚惶道:“小郎君,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崔曉動了動嘴,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這位……姑娘,你的頭發上……”
女人用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向頭上摸去,一隻扭動著的肥蟲便爬到了她的手上。她似是怔住,而後方才突然擰眉驚叫一聲,將蟲子一把甩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