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伊先行倒地,崔曉隨後,相差不過一瞬。
這鋪子裡屬實臭氣熏天,李惟清的鼻子實在聞不出一絲一毫其餘味道。二人倒得毫無征兆,幾乎是直挺挺地砸在地麵,崔曉下意識用劍拄了下地板,劍便直插於他身側,隨著他鬆手倒地,劍刃將他腰側所佩錢袋劃了開來。
兩人閉目躺趴,靜觀好似酣睡。
殷潔好像十分好奇,探著頭瞧這二人。此時她的行動與表情已經幾乎如同常人,不再如先前一般怪異的令人汗毛倒豎,隻是指甲依舊抓撓著自個兒脖頸,十分犯癢似的。
她的指甲長至卷曲,指縫裡滿是青苔與汙泥。
李惟清先是伸手探了二人脈搏,確認仍跳動有力,便先將二人扶起靠在棺材旁。托起花伊時還好,扶崔曉時他便頓覺吃力,分明崔曉出徐城不過幾日,也沒長多少體重,李惟清卻幾乎拖他不動,想必此時若要再背人逃竄,他是斷然背不起的。
殷潔問道:“他們死了嗎?”
她的發音與咬字逐漸滯澀,卻逐漸像是真從人口中發出的,方才她分明口舌乾燥,狀如野人,聲音卻仍縹緲動聽,就如同屋內幾人同時出現幻覺一般。
“還沒。”李惟清答道。他從他那小包袱裡取出一枚香丸,湊到自己鼻下輕嗅幾下又將其塞回,目光便於棺材鋪內遊動,良久,他盯住了那隻油燈。
這枚香丸驅散了惡臭氣味,令他能聞到些彆的。
將油燈也拿近了輕嗅,他便歎了口氣。這燈盞中盛的哪裡是油,分明是他們前不久剛剛說到過的卉夢毒。也難怪花伊點燈時分不清楚,這東西本身便如同動物油脂,味又清淡,在殷潔那股味道的遮掩下更是一點兒也覺不出來。
可是為什麼一個棺材鋪的老丈,會在自家燈盞中放入這種東西?
李惟清取兩支長針,一支於崔曉處提捏橫刺,右手進針,淺入而急出,另一支則用在花伊身上,深刺而留針。
二人仍未醒來,李惟清卻半點兒都不著忙,徐徐拾起木雕的花,將其放於桌上。方才他拖扶起崔曉時,那隻被劃開的錢袋便掉出這樣東西,他盯其良久,方才將之拾起。自錢袋中掉落的分明還有一團被割開口子的紙,但李惟清沒有再管,似是沒什麼興趣,隻於殷潔麵前半尺處席地而坐,仍是端端正正。
“什麼玉?”他想與殷潔繼續方才的話題。
殷潔稍一轉頭,打綹的頭發立刻被花伊的天蠶絲割斷一些,她卻不大在意,伸手將頭發捋至頭後,言行舉止愈發像個正常人。
她說道:“記不清,一塊玉牌,中間有隻蟲子。”
“你方才就嚼食了一隻蟲子。”李惟清陳述道。
“方才神智不大清醒,感覺雲裡霧裡,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少俠勿怪。”殷潔像是變作了另一人,言語也有條理起來,“任何人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待上幾年,都會……不大正常。”
李惟清沒什麼驚訝或憐憫的神色,隻接著問道:“你是被……取走玉牌的人關在鬼市?”
殷潔稍微想了一會,才說:“……不是,他要殺我。之後再度睜眼,有人救我走,玉也回來了,再後來又被關住了……原來那是鬼市。”
方才自崔曉花伊二人倒下到李惟清收針席地而坐,至多也不過半盞茶時間,殷潔卻活像是在他眼前被掉了包。若是因為卉夢,他人都可能會因此產生些微幻覺而中招,李惟清自己卻斷然不可能。可他也認為殷潔身上沒毒,斷不可能神智惘然,難不成真是因她所說?
殷潔再度用手指搓撓頸側,那裡已被摳出數道血痕,李惟清忽的目光一閃,想要開口。
就在此時,棺材鋪的門卻被緩緩推開。
他立刻回首去瞧,便見是棺材鋪的老丈恰巧這時回了,正喃喃道:“什麼味道……”
“老丈。”他便緩言提醒,“落腳前一尺處有一具姑娘屍體,旁側有兩人坐靠於棺材上,中了卉夢。”
瞎眼老丈聞言便拿手中拐杖輕點鄭青嵐屍體,邁了兩步又拿拐碰碰右側花伊崔曉二人,樂嗬嗬道:“老頭子的鋪子三年五載不來人,一來便是生意。今日沒收到錢,屍體卻已埋了兩具,這一下又來三人,一個人是忙到天亮也乾不完,小子,且幫老頭子將他們一起拖到竹林埋了吧。”
他言語間,就當崔曉與花伊已經成為兩具屍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