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誠縣思繼鄉永德裡焦海村。
相比沅城,焦海村的氣氛算得上祥和。
李惟清下馬車時已至午末,村子裡很是安靜。車夫就是本村的人,經常往來,在張全義眼前混過臉熟。他帶著李惟清往村長家裡走,熟門熟路,之後就回馬車上等李惟清,等著他辦完事,再將他送回沅城。
焦海村的村長名叫芮城鋼,已五六十歲,膝下隻有芮角這麼一個獨子。
他對李惟清很是客氣,因為李惟清借了沅城縣衙的名義。但他即便表現得再客氣,問起問題來依舊是一問三不知,惹人無奈。
焦海村隻有十餘戶人家,村子不大,一路問下來,沒有一個人不知道芮角。住在村子最東麵的大娘拉著李惟清坐在小院裡,一邊擇菜一邊跟他抱怨了許久家長裡短,講事情一定要從頭講一大長串,李惟清被迫把芮角什麼時候尿床挨打什麼時候手賤偷雞都聽了一遍。
他本人沒有表露出絲毫不耐煩,認認真真聽完,臨走時被大娘往手裡塞了兩個熟梨。
李惟清沒有吃,但也沒有扔,拿著兩個梨,往村北角走去。
村北角住著一個單身漢,單身漢名為桐辛元,本來不是焦海村的人,在半年前才搬了過來。李惟清不知道聾啞村,但村裡人都說芮角有個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就是桐辛元。
桐辛元和芮角不是在村子裡認識的,半年前芮角還在外打拚,按理來說這二人應該沒有任何交集,六月初芮角才好不容易回了村子,卻忽然跟桐辛元打得火熱,成了對好兄弟。
再然後,芮角就死了。
從月初到十五,這段時間焦海村裡沒有發生任何事情,莊稼沒被野獸糟蹋、家畜沒被野獸撕咬,甚至狗都沒叫,芮角卻麵目全非地死在了村後山上。
說是山,其實就是一個小山包,這裡離桐辛元的住所最近。他的屋子跟村裡其他屋子隔開了一段距離,無它,因為這個小山包,同時也是焦海村的墳地。
芮角死在墳地裡。
李惟清敲了敲門。
門內沒人應聲,據村長所言,在芮角之後雖然焦海鎮再無死傷,但桐辛元卻閉門不出,他此刻應該正在家中才對。
他一敲再敲,沒人應門,卻敲來了一個小娃娃,小娃娃在地裡打滾,把自己滾成了隻泥猴,眼巴巴地瞅著李惟清手裡的梨。
李惟清見此,從腰間解下水壺,給她衝了衝手上的泥巴,把一隻梨放在了小娃娃的手上。她兩隻手剛好捧一個梨,啃了兩口,問道:“你找桐辛元嗎?”
見李惟清點頭,她又說:“你找桐辛元,直接進去就是,他不鎖門。如果屋裡沒有,他就是上了後山,說不定在墳地裡跟芮角喝酒呢。”
小娃娃啃著梨蹦蹦跳跳地走了,也沒管李惟清究竟進不進屋。
擅自進彆人屋子還是不好,李惟清繞著房子走了一圈,發現窗戶敞開著,他向裡看去,發現桐辛元的屋子裡家徒四壁,幾乎隻剩下了一張矮床放在角落。這樣的屋子是一目了然的,裡麵沒人,李惟清搖了搖頭,往山包墳地走去。
墳地很好找,桐辛元也很好找,因為他當真在芮角墳前喝酒。
桐辛元已顯醉態,顯然已經管不住自己的嘴,正低聲念叨:“抱歉……兄弟,我害了你……”
李惟清站在了不遠處。
他聽桐辛元不斷地以各種各樣的語氣重複這一句話,便知曉桐辛元實際上已經知道有人在附近了。但他依然站得不近,輕聲道:“桐辛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