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華?不,是他爹蕭商。”第五日瞥了一眼酒窖入口,確認木蓋好好地蓋著,“蕭商死了很久了,你師父派烏刃來殺,你不知道?…….不對,我也是老了,十年前你才多大一點。”
“能……給我講講嗎?”崔曉皺著眉問道。
第五日想了想,歎了口氣:“行,我簡略一點講。差不多二十年前,蕭商練功走火入魔。這些酒是空穀晴梅的方子,泡的又是藥人屍體,起先靠著這些酒,蕭商還能夠壓製,後來人清醒時間越來越少,行事越來越殘暴,以施虐為樂,抓來的人塞滿了九刃教裡的水牢,堆疊的屍體填滿了一小片河溝。
“就算是江湖人,死得太多也令監安司警惕起來,十來年前,桓溫佘派烏刃來確認情況,確認之後尋機殺了蕭商,我與前任第三刃使、現任第二刃使一起,暗中幫了他們一把——蕭商已經救不過來了,沒有辦法。但我們自覺愧對,之後就再也沒下過山,我也再沒進過這酒窖之中。”
“那麼,蕭九華為什麼讓我在這裡叫他蕭商?”崔曉皺眉聽著,頗為不解,這酒窖塵封已久,至少第五日所說的很久沒再用過酒窖應該所言非虛。
“他當時沒有半點威信,壓根壓不下九刃教裡一些嗜殺成性的家夥。”第五日道,“所以他假裝成他父親——他們父子倆實在是很像,都是一張娃娃臉,身形也像,修習的一套功法,戴上麵具就更認不出來。”
“你信我嗎?”第五日忽然放輕了聲音。
崔曉沒有猶豫地點頭:“我相信師父不會結交什麼大奸大惡之人,況且你連用內力驅酒意都覺得辱沒美酒,又怎麼會用亂七八糟的東西泡酒。”
“萬一這麼泡更好喝呢!”第五日的笑聲在酒窖裡回蕩,緊接著他覺得崔曉的表情露出點懷疑,忙又道:“我開玩笑呢!…….被你小子勾起來回憶了,說來,十年前,蕭商走火入魔前不久,我也才剛帶阿秋回九刃教。”
崔曉眨眨眼:“說來,阿秋又是為什麼會加入九刃教?”
第五日沉默了一下。
他又歎了一口氣,神情變得寂寞:“阿秋也姓第五,十多年前第五氏被……滅門,我遊走江湖太久,走得太遠,居然過了一年多才知道此事。當我找到阿秋時,她餓得幾乎走不動路,臟兮兮的,雖然當時的九刃教對她這個年紀的人來說並不是一個好去處,但我也隻能帶她姑且來到這裡。”
阿秋早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她沒醉。
她隻是需要一點空間,所以才把崔曉塞給了第五日。第五日畢竟與她相熟已久,阿秋對他十分放心。
阿秋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崔曉來九刃教對她來說是個意外,蕭九華調手下去山裡抓人時,也隻提及了烏刃,崔曉對他們來說隻是順帶綁回來的。她完全沒有料到,崔曉會在此時來九刃教。
手裡還拿著她的玉佩。
阿秋低笑了一聲,她很喜歡崔曉的笑容和眼神,他的眼神像極了她曾經的弟弟。
屋子裡沒有點上燭火,外頭天色已晚,就變得十分昏暗。這片黑暗並不影響阿秋走步,她在這裡待了很久,從少年時就被第五日帶到了九刃教,對這裡已經足夠熟悉。
但比第五日還要更早一點,仇崆就已找到了她。在她餓得爬也爬不動的時候,出現在她的麵前,把她提溜回了自己府裡。
阿秋摸了摸玉牌,一塊上麵刻著第五二字,一塊上麵多了一個字,刻的是第五秋。
阿秋閉上眼睛,向後仰躺在床上,忽然抬手一揮,將手裡的玉佩摔了出去。
一枚隻剩半個的玉佩被摔了個粉碎。
她的手又舉了起來,停止在空中,顫了顫,又放了下來,終於還是沒能將刻有她名字的那塊玉佩同樣摔出去。雖然隻剩了半個,但這枚玉佩上用來穿繩的小孔還是完好的,阿秋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根線,撚了撚,摸著黑小心的將其從孔中穿過,戴回了脖子上。
幾乎是立刻,阿秋從這枚殘缺的玉佩裡感到了一股熟悉和懷戀,一股積壓已久的莫名心緒湧動起來,阿娘、阿耶、弟弟、族人,他們溫暖和煦的笑容在阿秋眼前逐一閃過,而後廢墟與火光仿佛在黑暗中躍動,阿秋眼裡明暗不定,耳畔好像又響起了第五日找到她時故作開朗的笑聲。
但緊接著,仇崆俯身微笑的模樣,也浮現在了她的眼前。
她終於轉過身,將頭埋在被子裡,淚水潤濕了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