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曉很快知道了需要他處理的“很多事”是什麼,他與烏刃回去時恰好趕上午飯,桓溫佘在飯桌上提到,讓崔曉替李惟清裝作他的隨身書吏。
他們不會用易容,因為易容術要用的東西多少都有點氣味,屍人的鼻子都很好,他們不想冒險。而仇崆雖本性多疑,為人卻也自傲,向來看不起唯唯諾諾的小角色,從來都沒有正眼瞧過扮作隨身書吏的李惟清。從前仇崆會更加多疑謹慎,或許一半的屍人化令他也有些遲鈍起來,又或許是特意噴在李惟清身上的胭脂香氣令他厭煩。
崔曉猶豫了一下,倒不是他害怕,而是感覺自己能力不夠,可能會壞事。可轉念又一想,整件事中桓溫佘但凡讓他參與的部分,都安排得十分妥當,就像一個線很短的風箏,他去與不去應當都不會礙事。
說乾就乾,於是他便去換了身衣服,回到餐桌上時桓溫佘雖已經吃完,但依然坐在原處,崔曉想了想,就問:“師父,既然計劃中並用不到簡令,起先又為什麼要在江湖上散布簡令的傳聞?”
“這塊玉是引仇崆來九刃教的籌碼,也是取信於他的誘餌。實際上它對屍人百害而無一利,甚至在近處放著就多少有些壓製作用——晴梅做出來的,師父也不太清楚原理,不過……”桓溫佘頓了頓,語氣嚴肅起來,“事實上,最初,簡令的傳聞並非是我放出來的。”
崔曉沒有再問下去,因為裴從善忽然闖進了帳篷裡,有些氣喘,向桓溫佘彙報:“監安使,山腳下和繼德山十裡內,彙聚了不少江湖人,都想上山,勸不住,殺嗎?”
桓溫佘問道:“九刃教做出反應了嗎?”
“九刃教派人來了,但……勸不住。”裴從善道。
桓溫佘思索了一下,食指虛彈了一下崔曉:“實在不行再動手,帶他去看看。”
裴從善點頭,向崔曉道:“跟我來。”
崔曉放下筷子,跟上了裴從善。
九刃教就算分身乏術,但依然派了人下來,這人崔曉也認識,正是貪胖子姚羽。姚羽至少最近是很難重新得到蕭九華的信任了,被派下山,處理這件吃力不討好的麻煩事。
還隔著老遠,崔曉就聽到他在喊:“靜一靜!各位靜一靜!”
許多人聚在了繼德山山腳下的鎮子裡,裴從善帶崔曉遠遠地看著,見到姚羽站在最高的屋子上,身後黑壓壓地站了一片九刃教的人。而他身前一片,則都是江湖中人,身著各色衣物,佩各樣兵器,一眼看去沒有任何秩序,吵吵嚷嚷,姚羽話說了沒兩句就會被打斷,大體而言便是姚羽竭力澄清九刃教中並無簡令,而江湖諸人,則全然不信。
以九刃教中目前的狼藉情況,無論如何,姚羽也不能將他們放上山。
崔曉看著,忽然道:“這裡沒有世家子弟。”
是的,這群江湖人吵吵嚷嚷,武功多是不高,顯然是江湖中的閒散人士。裴從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崔曉回頭才發現,裴從善已經將身上的盔甲卸得差不多了,又往臉上扣了張純紅色的麵具。
他看著裴從善拿起一張硬弓,挎上箭囊,往右手拇指套了個銅鎏金的扳指,不知為何,下意識就覺得裴從善想乾脆把這幫人都就地格殺算了。
沒等崔曉張嘴說話,裴從善忽然開口,說道:“沒錯。這幫人是來探路的卒子,所以我們現在態度越強硬,接下來也就越省力。”
他說話時已經在張弓搭箭,話音落下,一箭射出,恰正插在了氣焰最囂張的人的腳上。
此人身背闊斧,這一箭直接將他的腳釘透,紮在了地上。他茫然地發出一聲大叫,跌坐在地上,用手去拔,一連拔了三次,竟然都沒能將箭拔出來。
這幫人甚至沒有覺察到箭從何處來,直到裴從善向前走了一些,再射一箭,才終於吸引了底下人的目光。
“嗔、嗔鬼?!他不是死了嗎!”身背闊斧的壯漢再顧不上把箭拔出來,顫抖地指著裴從善。
姚羽也怔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你不是說了嗎!他是‘嗔鬼’啊!”
崔曉恍然大悟,裴從善不能暴露身份,因此脫了盔甲,借了嗔鬼的身份。貪胖子姚羽在九刃教中是惡名較少的,作惡時基本隻傷財,因此他對於這幫草莽幾乎沒有威懾力,而嗔鬼一張弓一張紅麵凶名在外,幾乎是立刻,就將這幫人嚇得屁滾尿流。
身背闊斧的壯漢被同伴拋在身後,一咬牙,揮起闊斧,留下一隻腳,跌跌撞撞地也跑了。
崔曉是自己回到營地的,裴從善還得扮作嗔鬼留在那裡。當他回來時,發現營地裡的士兵變得很少,當他找到桓溫佘,桓溫佘便告訴他:“仇崆身體裡有伶人蠱的母蠱,他一死,子蠱可能會有所暴動。我讓裴從善帶兵來不是為了玩笑,如果屍人暴動,一隻都不能放出去,被人發現。”
當崔曉隨著桓溫佘,押著頭罩麻袋的烏刃走進仇崆寂靜又滿是血味的營地裡時,還有些渾渾噩噩不知所措,後知後覺地緊張起來。
桓溫佘奉上了簡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