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時候,鄭騫終於抽出空閒,回了趟淮州老宅。他爹埋在淮州,他得回去看看。
他一個人帶著祭品騎馬去那片深山老林走了一遭,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他沒什麼事做,回去也沒人等他,便騎著馬隨便溜達,走了許久才繞到了正經路上。
馬兒本閒庭信步走的好好的,突然之間,鄭騫聽到了些微小的聲音,立刻扯住韁繩,卻還是慢了一步。馬兒被繩索絆倒,自己也滾下馬,摔得身體劇痛。
沒等他從疼痛中緩過來,一把在月光下泛著寒光的刀就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鄭騫感覺到自己該是被踹了一腳,緊接著,他的視野裡開始出現點點火光,不斷靠近自己,圍成了半個包圍圈。
他在火把的映照下看清了為首之人飽經風霜的麵孔。
韓子恭。
“丞相大人這大過年的不回家陪夫人孩子,跑到淮州送本侯這麼大份新年賀禮,可以啊。”
韓子恭已經年過半百了,束成髻的發絲白了大半,皺紋爬了滿臉。他微微佝僂著身軀,整個人都顯得老氣橫秋的,唯獨那一雙眼依舊有神。
“不敢當,小侯爺先前給韓某送了禮,韓某自然是要回禮的。就是不知這份禮,小侯爺可喜歡?”
鄭騫半邊臉還陷在泥雪地裡,聞言嗤笑一聲:“大人來試試不就知道了?三朝老臣,內閣次輔,好一隻奸邪的老狐狸!”
韓子恭也同他一起笑:“還是怪小侯爺年輕氣盛。若是出門帶幾個人侍候著,又怎會輕易落到如此境地?”
“你有何顏麵麵見先帝?!”
“先帝?笑話。他本就不是個好皇帝,我為何不敢見他?小侯爺啊,你告訴韓某,這江山他宋氏坐得,我韓子恭為何坐不得?”
鄭騫被觸怒,對韓子恭怒目而視:“大逆不道!韓子恭你不得好死!”
“那又如何?反正小侯爺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韓子恭擺擺手,“動手。”
話音一落,本該被那把刀抹了脖子的鄭騫突然伸手抓住了拿著刀的那人的腳踝,迅速向下一扯,起身瞬間右手劈在他腕上,那人手中的刀應聲掉落,人被鄭騫踩在腳下。
鄭騫從大腿外側的束腿中摸出一把匕首刺入那人胸腔,一腳將那人的屍體踹出老遠。腳尖一勾,刀被挑起,鄭騫將它緊緊握入手中。
變故就在瞬間,韓子恭沒想到這小子反應如此之快,一連後退數步,被隨行的人護到身後。
鄭騫伸手抹去刀架在脖頸上留下的傷口滲出的血,露出一個與自身長相和氣質極為不符的,如餓急了的野狼般的笑容:“想殺小爺,你再練個八百年吧。”
“上,他就一個人,你們怕什麼?上!鄭騫我告訴你,你今天就算有命回去,你也坐不穩明遠侯的位置!私通朝廷要犯柘慕銘琺,你看陛下信你還是信我!”
“你有命走回去再說吧!”
話音未落,鄭騫就提刀迎了上去,與此同時,一片黑暗的樹林中突然簌簌作響,一批人從中衝出。這些人全是侍衛著裝,瞬間就圍住了韓子恭帶著的這幫人。
鄭騫根本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猜到韓子恭會借這個機會清理掉他,便自己當餌,在這裡等著韓子恭送上門。
他派斥候查了許久,也找不到任何能定韓子恭罪的強有力的證據,便想著直接設局殺了他,以絕後患。至於之後…皇帝如果怪罪下來,他大不了就扔了這爵位,回鄉耕田種地,正好這沾滿了他血親鮮血的爵位,他早就不想要了。
鄭騫的人在人數和武功上都占優勢,沒一會兒鮮血就浸透了泥道上的皚皚白雪。
鄭騫提著不斷滴落鮮血的刀,如同索命鬼一般,背著月色,一步步走到韓子恭身邊。
韓子恭是文人,沒有絲毫武功傍身,如今嚇得站都站不穩,看著自己身邊的人所剩無幾,跌坐在地連連向後挪動。
就在鄭騫揚起刀要了結這個奸臣性命之時,他的刀突然被另一把刀架住,他和韓子恭之間橫插進一人,沒等鄭騫反應就一拳打在他胸膛,把鄭騫打的後退數步才勉強站穩。再抬頭看時,韓子恭早已不見了蹤影。
該死!
鄭騫把那把刀往地上一摔,也沒讓近衛清理現場,直接跨上馬吹了聲口哨。
“小五小六留守淮州,其他人即刻跟我回京都。”
鄭騫策馬疾馳,但從淮州到京都騎馬怎麼也得兩日,隻怕到時一切都晚了。他突然有些懊悔自己為什麼沒從玄七軍裡順一套飛行輕甲帶著。
他趕到京都時是初二下午,本該張燈結彩的京都卻是沒了一點過年該有的氣氛。城門口兩排士兵森然羅列,正仔細盤查著進出城的人員信息。
看來韓子恭真的將他與柘慕銘琺私通的消息散了出去,他現在想正大光明的進都是不可能了。
怎麼辦…
鄭騫一直在城門附近的林子裡等到深夜,才趁著士兵換防成功混入。但人員大批混入難度太大,他隻帶了兩個功夫好的,其他人留守城外。
士兵開始嚴尋,一定是皇上的詔令,那他現在便不能再去麵聖,該找誰呢?
他和兩名近衛一邊在巷子裡繞道準備回侯府,一邊想著這個問題。
他已經不指望自己能洗白了,侯府裡還存了些韓子恭謀逆的蛛絲馬跡,他得回去把證據取出來,然後把東西交給能信任之人。
想來想去,隻能去找宋扉。宋扉是唯一一個知道柘慕銘琺跟他聯係實情的人,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讓這道詔令傳下來,但鄭騫現在彆無選擇,隻能賭一把。
三人在巷道中躲避巡邏士兵,摸了半個時辰才摸到了侯府所在地。可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被火燒後留下的斷壁殘垣。
“主子…”
隨行的小十一看到侯府被燒成了這般模樣,不住哽咽了起來。
鄭騫的眼眶也紅著,他再怎麼說也在這裡生活了十多年,整個侯府滿是他與父母兄長的回憶。現在全沒了,全都沒了…
韓子恭。
我饒不了你!
可現在並不是傷感的時候,那些東西鄭騫腦子裡還能記得一些,他就是口述也得把消息傳到楚王府。他鄭家滿門忠烈的美名不能白白被汙。
鄭騫看著這片廢墟攥緊了拳:“去楚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