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騫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柘木銘琺在附近找了些木材,給他做了個簡易的四輪車。
創口的疼痛在醒來的瞬間就爬上了鄭騫的大腦,直接叫他疼出了一身冷汗,同時也把他抓回了現實。
他是個殘疾了…
真的再也沒可能上戰場為國儘忠了…
柘慕銘琺坐在他床邊,已經卸下了鄭憲那張麵皮。他本身長的也不差,麵部線條淩厲,眉弓很高,眼窩深陷,皮膚要比漢人白上一個度,明明是一雙淺色的眼眸,卻顯得幽暗而深邃。
“鄭騫,彆灰心。報效國家不止上陣殺敵這一條路。我有朋友會造假肢,安上後日常行動是不會有問題的,等你這創口長一長,我帶他來見見你。”
鄭騫閉上眼,沒說話。
“我跟你說說現在的情況吧。”
鄭騫依舊沒有搭話,柘木銘琺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你這次太魯莽了,韓子恭早就想到你會回來傳信,在皇宮和楚王府周圍都安插了許多高手,你避著禁軍進京都就是自投羅網。”
鄭騫聞言淡淡看了柘慕銘琺一眼,舔了舔乾燥的唇:“小八和小十一呢?”
柘慕銘琺沒說話。
鄭騫察覺不對,一把抓住他的手,神情突然激動起來:“小八和小十一呢?!你說話啊!”
“死了。”柘慕銘琺表情很平靜,隻是定定看著鄭騫發紅的雙眼,那眼神中甚至有些冷漠,“我把人帶回來了,就埋在這小屋附近,給你做了個四輪車,你想看看他們的話我推你去。”
鄭騫在同意截肢的時候都沒有流下來的淚在這時奪眶而出,他用手臂遮住了眼,咬著下唇低聲哽咽。
柘慕銘琺根本就沒想過要安慰鄭騫,他沒有被安慰過,自然認為每個人都可以靠自己熬過這些。
“你們大齊的皇帝安排禁軍戒嚴是為了救你,你如果去找禁軍,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情況。皇帝和宋扉目前查不到是誰在乾預這件事,京都又被韓子恭在暗地裡罩了起來,我的眼也進不去了。我當時讓你告訴皇帝,你為什麼不聽我的?”
“我告訴了皇上又能怎樣?皇上信不信我暫且不論,就算他信了,他也沒有證據,要不了韓子恭的命,還不是會打草驚蛇!”
鄭騫情緒激動,猛地咳了起來。站在門外守著的近衛們本來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有的蹲在小河邊發呆,聽到這聲,齊齊起身望向門內,卻都不敢進去。
“起碼他能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柘慕銘琺還是那副冷冰冰的調子,“現在沒辦法了,消息徹底傳不進京都了。我們得從長計議。”
鄭騫心裡知道這次是自己的錯,便沒再跟柘慕銘琺爭辯。
“你先養病吧,我想想辦法。”柘慕銘琺起身,“帶你去見見你的近衛們吧。”
柘慕銘琺把鄭騫抱起,放在那輛四輪車上,又給他披上大氅,在他腿上蓋了條毛毯。
鄭騫一出門,就成了他那十幾二十號近衛的目光焦點。他們都儘可能地不往自己主子那條空蕩蕩的褲腿上看,可心中的酸楚卻抑製不住。
兩位兄弟慘死,主子因為這件事截了條腿,住了一二十年的侯府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誰能在短短一天內釋懷?
“主子。”他們齊齊跪下,向鄭騫行禮,“小的們沒護好主子,請主子責罰。”
“罰什麼罰?都起來。”鄭騫又掩唇咳了兩聲,“你們認真執行了我的命令,沒做錯什麼。我現在廢人一個,付不起你們的俸祿了,你們…”
鄭騫目光從他們每個人身上掃過,麵對這群兄弟,他竟是說不出趕他們走的話。
大家也都聽明白了鄭騫的意思,沒一個起來的,還是齊刷刷地跪著。
“我們跟著主子不是為了錢,主子待我們好,我們都記在心裡,如今主子有了困難,我們豈有一走了之的道理?主子,求您彆趕我們走。”
其他人都跟著小一一起磕了個頭,人群裡甚至出現了嗚咽聲。他們這些人裡,有的是侍奉老侯爺的,有的是侍奉鄭騫的諸位兄長的,真正一直跟著鄭騫的不過三四人。在前任主子都離開後,鄭騫沒有因為數量龐大將他們打發走,反而將他們留在侯府,待他們極好。
“你們…”
“我們都有用的,我和小九會做飯,小十三會鑄造,小七嘴皮子溜,他們可以去掙錢,還有,還有那麼多乾斥候的兄弟…主子您彆趕我們走…”
鄭騫閉了閉眼,輕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