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王選擇讓亞瑟成為他的合法繼承人是正確甚至明智的,賽門很清楚自己並沒有足夠的能力支撐起龐大的蒙哥馬利。他隻是認為這樣果決的選擇於他而言是不公的,擁有純正血統的是他而不是這個養子。因此他站在哀悼的人群中,望著亞瑟的目光隱晦而謹慎,藏匿著更為深刻的心緒。
亞瑟顯然已經察覺了什麼——從這份遺囑被公開之前,他就預想了這樣的結果。事實上他對於船王的離世並沒有過於悲傷,畢竟他見過無數生命自誕生至隕落,隻是尚未麻木而已。也許在某一時刻,賽門荒唐的猜想得到了證實,他確實存活了太久的時間,甚至忘卻了自己的年紀。這座教堂太過壓抑了,他想。
亞瑟選擇離開教堂,當為船王悼念的牧師念出最後一段祝禱之後。儘管這一舉止更像是倉皇地逃離巨大的災難,但幾乎無人會以此責備他。賓客們隻會憐憫這個可悲的孩子無法承受父親的離世而不得不回避這殘酷的事實,而居心叵測的貴族們永遠不會在意一個僅擁有繼承資格的孩子。
濃霧散去後,溫柔的月色將在殘存的時光裡永存。
僻靜的蒙哥馬利莊園失去了以往的生機後寂靜如同墓園,仆人們在不久前被遣散,以此獲得了豐厚的薪酬作為補償。而那些早已離開的侍女仆從則認為船王失去了曾經的權勢,那麼他們不再需要服侍一個年幼的孩子與那位性格古怪的先生,畢竟他們已經不再奢望能夠再次獲得超乎尋常雇主的薪酬。
亞瑟獨自坐在臥房內的窗邊,燦爛的金發在黑暗裡閃耀著,如同黑夜裡指引迷途者的永恒燈火。而那蒼白的星光墜入深海般的眼眸,映照著深刻的痛苦與淺淡的悲傷。這位近乎永生的船王之子在得到巨額遺產與尊貴頭銜之後逐漸茫然於生命的意義,身邊的親人緩緩逝去,唯有他的靈魂永久束縛,不得解脫。
“我的王子,您為什麼悲傷?”
空靈而遙遠的聲音宛如拂過山穀的微風般輕柔,卻讓亞瑟開始謹慎——幾乎無人能夠避開重重警戒闖入蒙哥馬利莊園,這個無理的到訪者顯然有著極高的智慧與極其傲慢的姿態,自認為得以擅闖莊園掠奪財富……亞瑟的神情晦暗不明,帶著微不可察的嘲諷。
而當他轉身的瞬息,猝不及防跌入一雙如山穀湖泊般澄淨深邃的眼眸中,一如沉溺於一片星海,如此溫柔,卻又令人窒息。亞瑟甚至愣怔片刻,他看見了那與他極為相似的麵容與翻湧著浪潮的金發,以及那久違的陌生氣息,帶著海底破碎的泡沫。
因而他問道:“你是誰?”過於警惕讓他忘卻了麵對陌生小姐時應有的敬稱,隻是凝視著那雙與他如出一轍的眼眸——不,較之他,小姐的雙眸似乎更為純粹,就像埋藏於海底無暇的珍寶。
安布羅西妮-宗德克裡克初次見到她的王子,小王子繼承了公主殿下的容貌和那雙尊貴的眼眸,恍如她見到了最初的公主殿下。小王子依然如此溫柔,和他的母親一樣,隻是此時的小王子似乎極力掩藏著深沉的痛苦與悲傷。
“我的王子……”安布羅西妮輕輕歎息:“在我們近乎漫長至永恒的生命中,親人的離去隻是為了更好的遇見,我們的靈魂終有一日得到自由,我們終會與摯愛相見。”
沉重的話語充滿了對亡故者的悼念惋惜,這使得亞瑟更為疑慮。他質問道,語氣冷漠而沉穩:“小姐,我不記得您出席了父親的葬禮,您究竟是誰?”
安布羅西妮微微一笑,似乎正在思考應當如何回答亞瑟的問題。她緩緩抬手,輕柔地撫摸著那雙象征著正統血脈的清澈藍眸。輕柔的呢喃如午夜私語——
“我是大西國的後嗣,您的守護者,安布羅西妮-宗德克裡克。”
初次見麵,我的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