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朗,男,二十七歲,在南城中學任初中英語教師,未婚。喜歡簡單安穩的生活。
我一直努力維持著人事資料上簡單清白的身家剖析,無奈總有人以打破我的生活平衡為樂,都是未婚惹的禍。
首先,對我好言相勸的是周圍老資曆、頭發花白、就算我很憤怒想扁人可還是得笑臉相迎的老教師,誰讓人是老字輩的,活該自己沒能一生下來就有了一把讓人尊敬的年齡。在他們看來二十七歲,未婚,罪大惡極。
“小程啊,我看你也不小了,二十七了都,個人問題早晚得解決,教小學四年級的那個數學老師,小劉,劉芳芳,就上回總結大會的時候給你遞了瓶礦泉水的那個,我看人家就不錯嘛,要不這個周末見見?”羅主任呷了一口茶笑眯眯地看著我。
辦公室裡寂靜無聲,人數眾多,不過都成了啞巴,大家望著我的目光悲天憫人。
抽筋,肺部。
“羅主任,我有女朋友了。”我扯出笑臉。
相信我,這絕對是形勢所逼,全校誰不知道教小學四年級數學的劉芳芳是羅主任他侄女,全校誰不知道教小學四年級數學的劉芳芳有多凶悍,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在。為了挽救我下半生的幸福,撒個小謊算什麼。我知道這刻辦公室裡的老老小小都豎直了耳朵,其實骨子裡男人和女人,老頭兒老太太和小年青都一樣三八。
“喲,什麼時候的事兒啊?”眼見羅主任眼睛一眯,我心頭一熱,我的獎金……笨蛋都看出來羅主任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其實倒也不能怪他,要是你有了德高望重的年齡和職位,向全校未婚男老師推銷自己侄女卻次次碰壁,你也不高興。之前我同情他,也衷心希望劉芳芳能夠覓得良緣——前提是她的對象不是我。今天,我徹底將對他們叔侄二人的同情及祝福埋葬,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最讓我恨得牙癢癢的是我變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就上個星期,我媽托人給我介紹了一個。”作靦腆狀,偷眼看到羅主任臉色由紅轉綠,此謊可信度成功到達100%。
“你小子怎麼都不聲不響的,什麼時候領來看看啊!”
“這就叫蔫兒壞,我們給你介紹了那麼多個你怎麼都不領情?”
辦公室的氣氛突然活絡起來,長舌男女們七嘴八舌的數落我擠兌我,我乾笑著插科打諢,心裡那叫一鬱悶。我不領情?開玩笑,你們領來的不是侄女就是外甥女,不是李清照就是滅絕師太,我領得起情麼我。
看過周圍形形色色的男女關係,我要單身,這是上世紀末我最後的願望。可願望就是願望,看著各方紅娘大軍鋪天蓋地的向我奔來,我窒息,我困惑。有人說得好,單身並不難,難的是要去應付那些想千萬百計讓你結束單身的人們……
無奈我一語成讖,噩夢開始於晚上下班後。
回到單身公寓已經8點半了,推門一看,美好畫卷,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四菜一湯。一陣惡寒湧上脊梁骨——在看到我媽坐在那畫卷旁邊之後。基於我已經認識她27年的份上,並且認識過程是極為深刻有力,我有理由相信,對她像粗放型放牧似的養大的兒子突然表現她母性溫柔的一麵,絕對沒好事。
我戰戰兢兢的拿碗筷,戰戰兢兢的吃排骨,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明明知道是鴻門宴,你還不能說清道明,還得裝作吃得很香很有胃口很孝順的模樣。果然,在我的筷子伸向第二塊排骨時,老太太發話了:“程朗啊,過了這年,你也該28了,三十的人了都。”
——暴風雨的前奏。我埋頭苦吃,嗯嗯的敷衍著,心裡對老一輩的年齡算法永遠充滿驚歎,我媽這還算客氣的,說我奔三那也沒錯,我遇到過最離譜的是一老太太愣是說得我四十出頭且黃土已經埋了半截。
“算算你畢業工作這都六七年了,本來還指望你娶個媳婦回來,誰知到你連個女朋友都找不著,這麼大人了怎麼這麼不知道操心自個兒啊。”
——來了。我使勁兒嚼著排骨,企圖把我媽的話當做骨頭渣一塊兒咽下去。
“看看你一副餓得跟乞丐似的樣兒,也是,一個人在外麵住能吃到人吃的飯麼。”
……
我夾著第n塊排骨不知道該不該送到嘴裡,心裡就恨自己這張賤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