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碗遞到她麵前:“喝下去。”
她咬了咬嘴唇,睜著濕漉漉的眼睛:“喝下去,我能見到他嗎?”
我麵無表情道:“不能,喝下去,你會前塵儘忘,轉世輪回,重新開始。”
她撇撇嘴:“死了也見不到他,喝了也見不到他,那我乾嘛要喝!”
我依舊冷漠,不願喝的人多了,哪有心思一個個地哄他們,一頓嚇唬威脅就是了,不過今日難得清淨,倒不急於此刻就讓她喝。
見我低頭熬湯,那小丫頭卻得寸進尺地朝我搭話:“婆婆,你知道人間的事嗎?”
我想,我怎麼可能會知道,我整日忙得站不下腳,哪有功夫聽他們人間的戲碼。
小丫頭見我不說話,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婆婆,那你見過才子嗎?”
自然見過,我們冥府的崔判官活著的時候就是人間赫赫有名的大才子,死了也得冥王賞識,這才提拔做了判官。不過這些我跟這小丫頭也說不著,我的湯就快好了,我得仔細看著。
“唉”她突然歎了口氣“婆婆,你也許沒見過吧,其實我也就見過一個,但他是天底下最有才的人了。”說到這兒,她的眼睛裡神采又重新煥發了,臉上露出絢麗的笑。
“嗬嗬”我冷笑幾聲,毫不客氣打斷了她的話:“才子又如何,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即便他對你再好也不過是曇花一現,功名利祿,登科及第才是他們最看中的。”
小丫頭卻搖搖頭:“不是那樣的,我知道的故事和你說的不一樣。”說這話時,她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我卻看到她嘴角小小的圓圓的梨渦。
那一年,符離
“醜八怪,沒眼看!醜八怪,沒眼看!”四下裡嘲弄的聲音充斥在她的耳邊,她把頭深深埋在膝蓋裡,不停抽噎“我不是...我不是...”
“哈哈哈,你們聽到了嗎,她說她不是醜八怪!”
“不是醜八怪,就把頭抬起來呀!”有人甚至上前抓起她亂糟糟的辮子“抬起頭來呀!”
那手扯得她頭皮疼得不得了,她被迫抬起來頭,眼淚順著臉頰啪嗒啪嗒往下掉。
“天呀,你們看她臉上!”驚呼聲從四方傳來,那一年她臉上不知為何起了一大片疹子,父親用草藥每日給她塗抹也未見半點好轉,反而她實在受不住用手去撓留下了好幾道印子,看上去更加可怖。
她慌亂地用手去擋,卻被人蠻橫地將手撥開,她無措地哭了起來,換來的卻是更加肆無忌憚的嘲笑。
“住手!”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抓著她的人被人用力推開,他張開手臂擋在她麵前“你們...你們一群人欺負小姑娘,羞不羞!”一路跑來,少年的喘息很急,胸膛不停起伏著。
“你誰呀?”對麵的少年皺著眉頭看著他“你不是我們這的人。”
“從今天起,我就是這裡的人。”他喘了口氣:“君子溫良恭儉讓,你們這般行徑,真是可恥!”
“你說什麼!”那少年有些惱怒“你敢罵我!信不信我揍你!”說著,擼起袖子似乎準備給這多管閒事的臭小子一頓教訓。
聽到這話,她縮在後麵控製不住發抖,他似乎察覺到,轉過頭來輕聲說:“彆怕,我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她愣了愣,抬起噙滿淚水的小臉看向他。
少年的身姿挺拔,握緊拳頭,似乎準備跟他們大戰一場。
此時突然傳來一個村婦的驚呼聲“大毛!你們在乾什麼?”
對麵的少年驚訝地轉過頭:“娘,你...”
還未等他說完,那村婦就上前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臭小子,一天天淨給我惹事兒!”
她回頭看向少年,臉上掛著一層笑:“白少爺,您彆跟這小子一般見識。”
白少爺...她抬頭看著他,他們這沒有姓白的人,也沒有聽說過什麼少爺。
那一年,戰亂四起,亂軍橫行,百姓流離失所,所幸她自幼生活的村子並未受到太大波及。後來她才知道他正是因為戰亂才和家人來到這裡。
村婦連罵帶打將那幾個孩子帶走後,少年看著她臉上未乾的淚痕,拿起手帕,想要幫她擦拭,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臉,驚恐的向後退去。少年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愣了愣開口:“對不起。”
那一年他剛剛讀到孟子所言:“男女授受不親,禮也。”
而她深深地低著頭,喃喃道:“謝謝...”
涼風微起,湖麵泛起一層層波瀾,岸邊柳樹的枯枝輕輕搖曳,吹得二人衣衫擺動。
那一年她八歲,而他剛滿十一歲。
“後來呢?”我問道,許是太過無聊了,想要消磨消磨時間,真是的,我居然想聽這小丫頭講下去。
“後來,我發現他就住在我家不遠處。”她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鈴鐺,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