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下,剛剛哭過的痕跡,在他的臉上顯得分外明顯,這讓方銘的胸口一瞬間被脹滿,憐惜與愛意快要決堤。
他忍住想要親吻他的欲望,回頭朝湯基德做了個“出去”的手勢,便躡手躡腳地跟湯基德一前一後地走出了警務亭。
“你們原來是戀人!”一走出大門湯基德就說:“之前沒看出來。”
“不是,”方銘立刻否認,但又有些不甘心在作祟:“現在還不是。”
湯基德點頭:“那也快了。”
“是嗎?”方銘可太想相信他了,隻是,湯基德和感情,像是兩個完全的不同世界的概念。
“一個死也要保護另一個不受傷害,另一個抱著對方的身體哭得六神無主。”湯基德客觀陳述事實:“我可不覺得你們會為了我這樣。”
說完又覺得自己可能不夠有說服力,又補了一句:“或者老馬,又或者張曉菲。”
方銘心情有些複雜,這個隊友,總是給出最冷靜的判斷和理智的答案,或許他能幫自己分析分析。
“他以前的戀人,是另一個我,所以有些移情吧。”方銘有些酸溜溜地說,潛意識想聽聽湯基德的反駁。
“哦,”湯基德卻沒反駁:“你是個替身。”
方銘蚌住,有點後悔選湯基德做傾述對象。
“而且,我的倒計時隻剩600多天,兩年不到了。”
“兩年不夠你們談場戀愛嗎?”湯基德疑惑:“據有關研究的不完全統計,現代人平均戀愛也就1-2年,按這個周期,你們抓緊談,你回去的時候,正好熱情消退,分手都不需要另外找借口。”
方銘:“……”
這是他沒想過的視角。
湯基德也好奇:“你在擔心什麼?”
方銘說:“如果那個時候,我還愛著他,或者比現在更愛他,怎麼辦?”
湯基德基於理性和數據反駁他:“這個幾率不會很大。”
方銘忽略他,往下說:“如果我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追求他,對他好,又幸運地得到他的回應……”
這種可能性,讓方銘突然有點口乾舌燥,他吞了吞口水:“等我時間到了,拍拍屁股就走人,把他忘得一乾二淨,留他一個人下半生在這裡忍受孤獨,太不公平。”
“不會吧?”湯基德表示無法想象。
“三年前,另一個我跟他相處了幾個月,就讓他變得不信任人,不願意跟人打交道,直到現在也不願意再提起他,”方銘忍住心中不斷泛出的酸:“我一想到我走了之後,他又變成一個人……”
他不想再說下去。
湯基德對這種充滿感情的對白表現得有點不適,他怪異地看了方銘一會兒,慢吞吞地說:“如果要公平的話……”
他選擇自己可以入手的問題:“也就是,讓你的付出=他的付出,你的痛苦=他的痛苦,想要讓公式兩端相等——”
他推導出結果:“就用你的下半生賠他的下半生好了。”
“怎麼賠?”方銘覺得湯基德好像說了點有用的東西。
“方法很多,一,你們一起殉情,同生共死,誰也不欠誰。”湯基德給出兩點之間的最短路徑。
方銘聽不下去,催他說下一個:“二二二二二!”
“你留下來,陪他到最後一天,直到消失。”
方銘愣住。
“你不外乎是擔心自己贏得了他的心、感情、或者□□之後……”
方銘張嘴,弱弱地想辯解,卻發現他也沒說錯,又隻能閉上。
“……又辜負他,雖然看起來是外力將你們拆開,但在開始之前就知道這個結局還要繼續的你,其實是主動選擇了得到他又拋棄他的命運……”
這句話像一記耳光扇到方銘的臉上,讓他心一直往下沉。
“所以,你不要拋棄他就行啦。”湯基德一拍手,覺得自己提出的方案簡直完美:“這樣你就不用虧欠他了。”
不拋棄他,留在這裡陪他到最後……
沉下去的心又撲通撲通地跳起來,一直以來,他都是在“自己三年後是要回去”這個前提下思考,湯基德看似離譜的思考方法,卻突然打開了這個隱形的禁錮。
方銘沉默了好一會,忽然如釋重負地笑了,他眼珠一轉,說:“喂,小子,其實你的那些回收站定律,我壓根兒一個都沒記住。”
被湯基德刺激了一整晚,也該報複一下了,仿佛放下了思想包袱的方銘,有了戲弄隊友的心情。
“你……”湯基德皺眉,正要訓斥,忽然他明白了方銘的意思。
剛才,方銘拚死抱著那把刀的時候,並不是因為知道自己不會受傷或死去,在那個瞬間,他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宙受到傷害。
其實他已經願意為他去死了啊,那消失在回收站又算什麼困難。
湯基德歎口氣,文縐縐地憋了一句: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方銘也吐出一口長氣:“可不是嗎!”
氣還沒吐完,熱心隊友湯基德又拋出一句紮心窩的話:
“不過,他拿你當替身,說不定對你本人沒那個意思,你單戀一陣子,沒勁了,時間一久,感情也淡了,到時候自然地相忘於江湖了,多好。”
方銘一口氣堵在半路上,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說:
“我謝謝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