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次行動,張曉菲又一次被主動“自謀殺”,去了回收站,這一次,她要跟宙一起回到這條世界線。
她出發之前,方銘有千言萬語想要囑咐,但張曉菲了然地笑笑說:“等他來了,你當麵跟他說吧。”
而現在,他距離這個夢想隻有一“牆”之隔。
方銘此時心急如焚地看著他們,因為聽不到看不到張曉菲說了什麼,他的心一直被懸在半空中,隻能緊張地盯著空中那些浮動的影子。
能量開始褪去了,方銘著急地喊了出來:“臭小子!”
他看到田路拉著湯基德,湯基德拉著老馬,老馬拉著一個影子,而這一個影子拉著另一個影子——那個特彆的,自己能從眾多毫無規律可言的能量塊中認出的影子。
張曉菲的身體開始出現在空中,然而她拉著的那個影子卻像是被一層無形的膜擋住。
方銘的心吊到了嗓子口,他看著地板上的那些屬於宙的東西,決定要做點什麼。
他脫掉身上厚厚的外套,將那件沾滿血的T恤穿在身上,又從地上撿起屬於宙的那些東西,攤開在手上,緩緩伸向影子的方向。
那層“膜”對他的手沒有反應,就像不存在的一層空氣,然而當它碰到宙的乳牙、頭發和指甲時,似乎猶豫地試探了幾下,慢慢的,那層膜就像被蠟燭融化了一個小小的破洞,並慢慢擴大。
接著,方銘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住,手上傳來的溫熱,讓他忍不住眼眶發熱,這是他回到現實世界之後,第一次觸碰到宙。
他緊緊握住那隻手,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要再放開。
在張曉菲和方銘兩股力量的牽引下,宙的影子終於慢慢進入了那層膜。
一隻手指,一隻手,一個手臂……
宙一點點地出現在了方銘的眼前。
在宙最後一隻腳踏出那層膜之前,他停了一下,在方銘提心吊膽的凝視下,回頭看了看,似乎有些留念自己生活了一輩子的世界,接著他轉過頭,發亮的黑眸看向方銘,堅定地踏出了最後一步。
方銘撲了過去,像個無尾熊一樣,吊在宙的身上,對方牢牢地接住了他。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我的小王子。”
後記
“所以我第一次無意間殺死自己的時候,還無意間去了另一個方銘的世界,生活了三年?”方銘這時跟宙躺在外婆家的沙發上,嘗試捋順一切。
宙點了點頭。
“另一個方銘在回收站遇到你之後,因為某次世界線重合,看到了我這條世界線被我丟下的外婆,他決定留了下來。”說到這一段時,方銘的臉上充滿了對外婆的歉疚,和對另一個方銘的感激,宙忍不住握了握他的手。
“外婆去世後,他想起了一些回收站的事情,但他調查過一番之後,認為我跟你,還有你媽媽,跟這條世界線有更深的淵源,所以他把我送去了回收站,替他完成任務。”方銘順著時間線繼續。
“而他殺死我之後,也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線。”方銘恍然。“所以那個時候開始,我的世界線,就是空白的,但我卻誤以為另一個方銘來了我的世界線死掉了。”
宙“嗯”了一聲,又說:“你當時感覺微弱引力的那條世界線,是他的世界線,你呆過三年。”
“所以是一個烏龍事件引起的一連串烏龍?”方銘感歎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宙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覺得那時候,或許冥冥中,回收站是想帶我去找媽媽?”
聽他提起再也無法見到的媽媽,方銘也有些黯然,於是換了一個話題:“那你能找到我的世界線,也是因為你的血嗎?”
那天,宙在這個世界線裡,流了好多的血,還做了一次手術,在這個世界裡留下了相當多的痕跡。
宙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瞥了眼正在理清思路的方銘,見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異樣而偷偷鬆了口氣。
哪怕如此愛他,他現在還是無法做到像方銘一樣,用語言直白地傳達自己的愛意,所以他說不出:我想是因為我太愛你,所以你在的這條世界線,在茫茫宇宙中,成了那個特彆的存在。
那個時候,宙從回收站醒來,仍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幾天,隻是讓人絕望的安靜讓他不斷意識到,方銘已經走了。
他就那樣躺著,不想起來,也不想理睬外麵發生了什麼,甚至不清楚世界線後來有沒有重合過。
就這樣睡下去吧,生無可戀的他這樣想,反正方銘也不會知道,不會生氣了。
就要陷入長久的黑暗之中時,他回想著和方銘的最後一個吻,帶著鹹味,溫熱的,還有鐵鏽味。
鐵鏽?對了,那是我的血,他當時好像說了什麼?
“臭小子,給我活下去,你放心,隻要我還活著,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找回來。”
我好像答應他了,我怎麼能答應他呢,明明是做不到的事情。
“對我有點信心。”耳邊仿佛有人在哭著求他。
你不要哭,宙掙紮著睜開了眼睛。
我答應你。
A市醫院是一個適合養病的地方。
不知道是最近又是醫院高發,還是暫時沒有自謀殺,地圖一直沒變過。
宙回到了他們熟悉的病房,開始慢慢恢複體力。
今天的世界線重合,他要試著去尋找他的方銘,其實他很害怕,害怕看到望不到邊的漆黑,害怕終於親眼確定自己遺失了最珍貴的人。
然而,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在病房外流著淚的方銘,那是他的方銘。
一開始,他滿足於這樣陪著他。
哪怕方銘看不到他,哪怕自己在他眼中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但是他方銘的掙紮和痛苦讓他意識到,他需要的是一個正常的、能見麵、能分享快樂的人。
當在方銘身邊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他下意識地躲了起來。
心被拉扯得生疼。
想見他,又怕見他。
但是前者終於還是壓倒了後者。
我就偷偷躲起來,遠遠地看一眼,看一眼就好。宙告訴自己。
可是看到方銘一次次地傷害自己,他忘了自己的打算,衝到了他的身邊。
“不要再躲著我。”方銘說。
宙從來拒絕不了方銘的要求。
熟悉的頭疼傳來的時候,宙心中一驚。
徐先明明已經消失了,難道是那個酒保?
其實自己才是這個回收站最大的bug,如果自己消失,這些記憶者就不能破壞回收站的固有秩序。宙曾經透露過這樣的想法,但是方銘當時斥責了他。
原本打算在方銘離開之後,將自己這個bug也消滅掉,還回收站一個清淨,可現在看來,自己還必須活著,那回收站的秩序也必須由他來維持了。
當他找到那個入侵的記憶者的時候,愣住了。
“張曉菲?”
戴眼鏡的長發女生笑著說:“好久不見,方銘托我來看看你。”
原來早在那個時候,方銘就在為自己的離開而擔憂。
宙用手掌遮住自己發澀的眼睛,平生第一次,他產生了離開回收站的強烈願望——
我要到他的身邊去。
一切都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媽媽沒說錯,回收站沒有阻攔他的離開,甚至還像徐先說的那樣,在冥冥中幫助著他。
媽媽,朋友們,還有他的愛人,用心給他創造出了一個容身之所。
離開回收站的最後一刻,他停了片刻,那是他在跟自己的出生之地告彆:
彆了,回收站!
此時方銘正拿著媽媽的信在念念有詞著什麼。
宙看著坐在自己咫尺之外的愛人,聞著房間裡若有若無的清香,感受到不時襲來的一絲寒意,忽然覺得眼前的幸福有些不真實,他略有些慌張地湊了上去,抱住那個溫熱的軀體,為了不讓這人察覺自己又一次突如其來的患得患失,他指著紙上的符號發問:“這是什麼?”
然後他就看到自己深愛的男友,臉上閃過一絲狼狽,眼睛骨碌一轉,賴皮地靠了上來,以吻封緘:
“我有一輩子時間來教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