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事情過後，劉恒許久都沒有來找我。

許是生氣那晚我不給他麵子，亦或者是他心虛。

嗬。

我對著遍地落葉笑的輕漠。

有什麼好心虛的，在這裡我是杜水暖，被代王所欣賞信任的一個男人。

沒有官職，沒有身份。

誰都以為自己會是例外 ——在後悔之外 。

誰都以為擁有的感情也是例外 ——在變淡之外。

誰都以為自己喜歡的人剛巧也是例外 ——在改變之外。

然而最終發現—— 除了變化，無一例外。

我颯然一笑，隨意的吹著手裡的玉笛。

這個夜晚太過安靜，安靜的讓人發慌。

笛音驟然停下。

我轉過身，院外是錯雜交錯的梧桐樹，光禿禿的枝椏，那樹下立著的，正含笑與他四目相對的，劉恒。

“怎麼？一月不見，就不認識了？”他走上前，拉過我的手。

我抬眸，冷然淡定的凝視他。

“怎麼不說話？是太欣喜了麼？”他笑的像個孩童，眼中帶著血絲，微微疲倦。

“代王怎麼來了？半夜來看我一個罪臣，還真是稀奇。”我淡淡的說著，說出的話在這入冬的季節越發的冰冷。

他卻不以為然，笑道“自然是想你了。”

我低頭，臉色變了變，吐出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抬起頭時笑顏如花。

“我也想你了。”

他一把將我攬在懷裡，溫暖的帶著潮濕的溫度。

“不要再跟我鬥氣了，好不好？恩？”越發溫柔的語氣，跟某個聲音相迭。

我緩緩的閉上眼睛，今日身上的餘毒還未清楚乾淨，睡眠又少，不一會便昏昏欲睡起來。

感覺身上的重量，劉恒不覺得苦笑，揉了揉我的頭發，“從未見過你如此慵懶過。”他促狹一笑，“可是乾了什麼我不知道的壞事？”

“能有什麼壞事？”我睜開眼睛，推開他的懷抱，“我在這宮裡做什麼事情，不是都有人向你稟告的麼，我哪敢做些彆的事情。”

“又在抱怨你了，不是？”他語氣中透著無奈，“抱歉，水暖，最近事情很忙，沒有時間陪你，”

“沒有關係，竇美人和王後懷了孕，你辛苦些也是應該的。”

還未來得及細想，這話便已然脫口。

有些懊惱的錘了錘腦袋，想要逃離這裡。

“啊……”話還未說話，因為唇已經被他堵上。

溫潤的觸感。

觸電一般，我猛地瞪大了眼睛，狠狠的推開他。

看著他認真的眼，我臉上帶著怒意，想要說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出口，轉身跑開了。

自那一晚，他每晚都會站在那梧桐樹下，靜靜佇立。

我站在門口，不接近他，也不讓他接近我。

他無奈，隻能站在我十步距離以外，跟我交談。

我們談一些詩詞，談一些醫術，又是他也會說說他的煩惱，比如薄太後的苦心讓他有壓力，還有不知道怎麼當一個合格的父親之類的。

我們之間的情感超出了友情，卻又沒有到達愛情。

因為彼此都是極為冷靜的人吧，有著自己的顧慮，自己的責任，不能輕易的將自己的真心付出給另一個人。

那天晚上，他送給我一隻八哥，我疑惑的看著他，他笑道“看見你很喜歡這樣的鳥，我便尋人去找，沒想到真的找來一隻，送給你。”

我歡喜的笑笑，接過來。

然後又是一時無話。

等到月上樹梢，我轉身回房，準備休息。

“水暖……”劉恒似乎還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深深的歎息。“罷了，你去睡吧。”

我點點頭，走了兩步，卻又停下來，輕聲道“這隻八哥，我會好生看著的。”

說罷，不再回頭，走進房間，而他也沒有攔下我。

陽春三月，皇宮裡各處的桃花再次盛開。

我跟隨宮女來到薄太後的宮殿，還未來得及整理思緒，就到了門口。

我整了整衣襟，想門邊候著的宮女點點頭，說道“勞煩姐姐通告一聲，杜水暖前來參見太後娘娘。”

門裡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可是杜公子？請進吧。”

我推開門，跨了進去。

走到塌下，我看到劉恒正和薄太後說笑著，子冉王後溫柔垂著頭跪坐在塌上，麵上一片溫柔。

我跪下叩首，“杜水暖叩見太後娘娘，代王殿下，王後娘娘。”

薄太後親切的說著“杜公子不用這麼多禮了，快些起身。”

我諾了一下。

“早就聽皇上誇過你多次，哀家也是極喜歡你的。如今哀家實在不忍心看你一人孤單下去，青煙

那丫頭對你也倒是一心一意，整日在子冉那裡神不守色，哀家看的也是好笑，等你們成親後，一定要好好對待那丫頭啊。”

我察覺到劉恒的目光，神色不變，淺笑道“諾。”

薄太後似乎心情不錯，又問了幾句，言語間充滿了關切，甚至賞下了很多東西作為青煙的嫁妝。

彎腰行禮的時候，瞥到薄太後臉上的笑容，她臉上帶著深意，又夾雜著慈眉善目的笑容，讓人看不清。

出了宮殿，我輕籲一口氣，心裡似乎對這樣的結果早有了準備，隻是覺得有些愧疚。

隻希望，等自己以後離開了，希望劉恒幫著青煙再找一戶好人家。

才拐到門外的一個轉彎，後麵突然伸出一隻手，猛地一扯，就拉到了旁邊假山的陰暗處，我手指剛想帶著毒針刺過去，頭頂卻有一個壓低的聲音說道“水暖，是我。”

是……劉恒。

我不著痕跡的推開他一些，保持住兩個人的距離，“殿下突然衝出來攔住水暖，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麼？”

“彆叫殿下！”他皺著眉，聲音起伏的厲害，“如果，我要你嫁給我，你可願意？”

我驚於他如此直白的話，心底卻突然生出一股子恐懼，我猛地推開他，聲音冷漠“不可能。”

還未等他說話，我抬眸笑道“代王難道忘記了，水暖的親事不是您定下的麼？”

“你根本就不知道……”

他急迫的想要澄清，可是我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不論到底是因為什麼，我都不會嫁給你。”

“水暖，你是認真的麼？就這麼不願意，難道你不知道母後她……”

我搖搖頭，“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劉恒，你知道我跟你之間隻是合作的關係。”

不等他回答，我便邁步離開。

我的世界太過安靜，靜得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它太小，可惜已經裝了一個人。

一個我不敢確定的人。

——————————————————————————

“夫君回來了？今日可是上朝身子疲累，這麵色有些疲倦啊？”青煙溫柔的走過來，幫我除去身上的朝服。

我笑笑，順手摸了摸她的頭頂，“沒事，隻是日頭太曬，一時乏了。”

她臉紅紅的，嬌羞的看了我一眼，然後柔聲道“那臣妾下去做一碗祛暑湯。”

我點點頭，坐在椅子上，看起桌上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