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恒不能每天都陪在水暖身邊,他是皇帝,因為前幾天的懈怠,堆積的事情越來越多。
這天劉恒好不容易將積壓下來的工作處理完,已經是深夜了。
他有些躊躇,這個時候,水暖應該睡下了,自己去也不知道會不會打擾她的休息。
可是還是忍不住想她,所以一遲疑,他就披著外套,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書房。
“陛下!陛下你這是要去哪裡啊?”
劉恒大笑,“我要去找我的娘子!”
守夜的丫鬟聽到這句話不由得撇了撇嘴,娘子,難道皇上最近喜歡這樣稱呼後宮的妃子嗎?還真是……奇怪啊。
劉恒趕到家的時候,卻沒有見到水暖的身影,抬頭看看深沉的夜,心裡有些著急。
“娘子……娘子……啊!”劉恒摸摸被石子砸中的額頭,抬頭往屋頂上看,就見到水暖一身白衣窩在房頂上,眼睛亮亮的看著自己。
長長的頭發傾斜在身體的周圍,像是銀河一般的耀眼,她揮了揮手,示意讓劉恒上來。
“怎麼會突然想坐在這裡的?”劉恒親親水暖的頭發,摟過她的肩膀,撒歡的蹭了蹭水暖的脖子。
水暖癟癟嘴,按下他不安分的腦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眼睛眨啊眨,歡喜的像是要將那天上的繁星都落在她的眼中。
劉恒也不說話,就摟著水暖靜靜的坐在屋頂上,水暖看著天,他看著水暖,好像永遠都看不夠似的一樣。
水暖到底因為身體不好,看了一會,便窩在劉恒的懷裡沉沉的睡著。
劉恒一下一下溫柔的摸著水暖的頭發,低下頭看著她沉靜的睡顏,心裡從未有過的滿足。
他終於還是將她留在了他身邊。
那年,她說,放了她。
雖然心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她在皇室夾縫一樣的生存,劉恒承認,他從來沒有了解過她,甚至不知道她住在哪裡,家裡有什麼人,喜歡做什麼,可是他卻知道,她杜水暖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她喜歡安靜,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待在彆人找不到的地方,喜歡沒有人打擾,喜歡植物,喜歡有山有水的地方……
他早就想好了,等到自己再當幾年皇帝,等百姓的生活安定下來,等啟兒能夠勝任當皇帝的時候,他就帶著她,帶著他們未來的孩子,悄悄的,安靜的離開這個繁華的地方,尋一個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白頭偕老。
那時候如果母後再反對,再不同意,他也會堅持自己想要做的一切,這是他最大的心願,彆人誰也阻止不了。
“水暖啊,你就這樣陪在我身邊,就好……”
水暖仍然安靜的睡著,表情純真的像是一頭小鹿。
“奴婢看到皇上獨自一人匆匆的走到那偏僻的西苑,敲了敲門,雪鳶姑姑就露出了臉,笑著開了門……然後那院子裡,就傳來了皇上的笑聲……奴婢就隻看到了這些……”
薄後臉色沉了沉,眼睛淡淡的看著身邊坐著一臉沉靜的竇漪房,輕聲道
“現在滿意了?你養出的好奴才,竟然還會勾引皇上了!還真是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才!”
竇漪房輕聲笑道,不痛不癢的說著“母後這是說的什麼話,直憑借這宮女的幾句話就定了雪鳶的罪?難不成母後就是這樣不相信自己的兒子麼?”
薄後眯了眯眼睛,“哦?哀家自然是相信皇兒的,隻不過……”薄後想到這裡突然頓了頓,“那好,我們就先等等看,看是你那奴才先跟你說實話,還是皇兒先跟哀家說實話。如何?”
竇漪房輕輕點頭,“臣妾自然是同意的。”
館陶黑溜溜的眼珠轉了轉,在門口呆了片刻,然後突然跑出殿外。
館陶有些害怕的看著麵前破舊的宮殿,她的心有些沒底。
這裡麵就住著父皇喜歡的女人的地方麼?可是,看起來好破啊,父皇也沒怎麼喜歡她嘛~
她上前趴著門縫小心翼翼的往裡看。
隱約看到一個女子的背影,正坐在秋千上悠閒的在空中晃晃蕩蕩。
館陶不由自主的走進去,眼裡滿是對那個秋千的好奇。
水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以為是雪鳶,便閉上眼睛假裝熟睡。
館陶小心翼翼的繞到前麵,然後就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妖、妖怪!”館陶尖尖的聲音讓水暖眉頭一蹙,表情不耐,這讓館陶更加害怕,僵在原地傻傻的看著水暖。
水暖看著麵前的孩童,靈氣的大眼睛睜得大大的,小嘴也大張著,眼裡還帶著些許的水花。
水暖努力的放柔表情,然後眨著眼睛看著館陶。
館陶也跟著眨眨眼睛,然後眼淚就刷的留下來。
“父皇父皇,我要父皇!母後,你快來救嫖兒啊!嫖兒要被妖怪吃了啊!”
她的小胳膊小腿不斷的撲騰著,不一會精細的衣衫就留下了許多灰塵。
“館陶公主!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雪鳶嚴厲的看著館陶,“你再這麼叫下去,如果讓皇後娘
娘發現了,你是不是要等著罰抄詩經啊!”
館陶一聽這個,立馬不鬨了,大眼睛撲閃撲閃著,看著旁邊水暖一眼,然後搜的一下鑽到雪鳶的
身後,手指還指著水暖衝雪鳶說道“妖怪要吃人!嫖兒不要被吃!”
雪鳶有些無奈,拎出身後的館陶,對水暖說道“這孩子就是館陶,她的女兒。”
水暖的表情沒有絲毫觸動,隻是看向館陶的眼睛越發的溫柔水潤,連帶著空氣都好像些些柔和了起來。
館陶拉拉雪鳶的衣服,“雪鳶姑姑,她就是父皇藏起來的女人麼?”
雪鳶一聽,臉微微僵硬,“你聽誰說的?”
“是母後還有皇祖母說的。”館陶瞪著大大的眼睛,看向旁邊一動不動的水暖,再加上身旁還有雪鳶,小孩子也不害怕了,好奇的看著水暖,忽然驚呼,“好漂亮啊!”
雪鳶笑笑,指著水暖道“來,叫水……”
還未等雪鳶說完,水暖卻突然站起身,看都不看他們就直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怎麼這麼沒有禮貌啊!嫖兒是公主,她為什麼不對著嫖兒行禮呢?”
雪鳶微微苦笑,她看清了水暖走時遞過來的眼神,對著不滿的館陶說道“館陶公主,來,雪鳶姑
姑這裡有好玩的東西,你要不要看看?”
館陶立馬眼睛放光,連連點頭。
雖然這裡破了點,還有一個怪女人,但是這裡卻沒有那些沒用的奴才,而且這裡還有自己最喜歡的雪鳶姑姑,館陶突然覺得,這裡比外麵有意思多了!
雪鳶將館陶送到宮殿門口,仔細的叮囑她不準將水暖的事情說給任何人聽,雪鳶心裡不敢保證今天的事情館陶會不會跟竇皇後說,可是聽今天她說的那些話,想必水暖的存在早晚都會讓他們知道。
雪鳶有些不放心,想想水暖毫不在乎的姿態,雪鳶覺得自己應該和劉恒好好談談,將水暖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畢竟……她接受不了水暖再次受到傷害。
當雪鳶走到水暖房間的時候,還未等推開門,房間裡的燈就滅了。
雪鳶心裡一急,推門而入。
“水暖!水暖!你在屋裡麼?”雪鳶小心的往裡麵走著,努力辨彆著屋子裡是否還有其他人的存
在,手裡暗暗扣緊水暖曾給她的銀針,在屋子裡隱隱約約閃爍著駭人的光芒。
彭,碰碰……
規律的節奏聲讓雪鳶鬆了口氣,收回手裡的針,連忙走到床邊,伸手去探,“水暖,你想嚇死我啊?”
水暖沒有回答,隻是將自己冰涼的雙手緊緊地握住雪鳶的。
微微顫抖。
雪鳶眯著眼睛,看著自己麵前的人。
月光隱約的照進房間,一兩點月光隱約能看到她的臉。
蒼白的臉,晶瑩的淚。
欲說還休的悲喜交加。
雪鳶突然就襟了聲。
她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說些什麼。
水暖是個太敏感的人,她可以從周圍人的一舉一動就能判斷是好是壞,是喜是悲。
也就是因為這樣,雪鳶才明白她的想法。
她在說。
那個人沒有忘記她,那個人的孩子已經這麼大了,那個人……還很健康的活著,還有一個女兒有個將來繼承大統的兒子。
那個人,竇漪房。
雪鳶閉了閉眼睛,澀澀的,乾乾的。
她那一瞬間,心裡迸發出來的恨意,讓她心驚。
是的。
她恨竇漪房的。
恨她為什麼可以為了自己的愛情什麼都不顧。恨她為什麼可以這麼自私。恨她忘記了當初自己對水暖發出的誓言。恨她為什麼……要趕儘殺絕。
流鶯在水暖離開後,曾經差點讓竇漪房肚子裡的孩子消失,流璿在水暖離開後,曾經差點讓竇漪房永遠的閉上眼睛。
兩個冷靜、聰明的孩子為什麼會這麼做?
雪鳶即使再笨,即使她再不了解情況,也猜得出的。
原來親情這種東西,真的可以說丟就丟的啊……
她有些後悔,為什麼在呂後死的時候,她為什麼沒有出宮跟著流鶯他們去尋找水暖。
那是不是,她的人生她可以參與進去,是不是,她就可以在她身邊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
手上微涼,讓雪鳶回過神來。
低著頭,才發現手上覆上了水暖長長的涼涼的頭發,水暖已經閉上眼睛睡熟了。
雪鳶輕輕的將被子蓋在她的身上,撫順她的頭發,擦去她臉上的淚滴。
沒有絲毫悲傷的痕跡。
水暖的身體自從回來後便變得很差很差,隻要情緒過於激動,就會嗜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