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的怪物是沒有靈魂的,所以深淵應該也是沒有靈魂的,但這裡有扭曲的靈魂。”少女的語氣很平靜,但敏銳的人偶還是感覺到她的心情仿佛低落了一些。
人偶的心情莫名好了一些。
“是人類的靈魂嗎?不自量力或者因為弱小隻能被拖下深淵的蠢貨。”
“是啊,不是應該隻有人才有靈魂嗎?為什麼人偶的軀體裡也能誕生人的靈魂呢?美麗的斯卡拉。”少女望著他緩緩說道,眼裡卻沒有太多好奇,像是在說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美麗的斯卡拉卻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惡心,憤怒,他對眼前少女的厭惡幾乎在此時達到了頂點,然而少女卻毫無所覺,用那種無辜的、懵懂的眼神看著他。
“不管你是個什麼東西,不要用那種虛偽又無用的種族來比喻我。”人偶厲聲反駁道,然後諷刺道,“所以你是打算淨化整個深淵嗎?”
“想,但很困難。”少女認真地說道。
“哦?你竟然真的有這種想法?”人偶嗤笑道,“我還以為隻有那些自以為高尚又偉大,實際對於自身實力和現實的險惡都一無所知的蠢貨才會隨時隨地的產生妄想,你是這種蠢貨嗎?”
“隻是想想而已,我離‘這種蠢貨’可能還有一段距離。”少女仔細地對比了下自己與散兵的描述,認真的回答道。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來帶你走,看見你睡著了,就抱走了。”
那我真是謝謝你哦。散兵拒絕去想某個不令他愉快的過程。
“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先說好,我可沒興趣圍觀什麼宏大的淨化儀式,沒用的東西動靜再大也還是沒用,都隻是徒勞罷了。”散兵說完這句,並沒有等待少女的回複,而是轉身向一個方向走去。
少女也沒有再唱歌,而是安靜的跟在美麗的斯卡拉身後,欣賞人偶的背影。
二人的腳步很輕,而深淵的土地就像冰雪將化未化時被無數人混著汙泥踩踏後的渣滓,粘著深淵的空氣,一地冰冷粘膩的爛泥,走在其上就有一種惡心的感覺。散兵已經習慣了忍受這種觸感,而少女——她在欣賞美麗的斯卡拉。
到地方了。
他們已來到深淵的深處,至少對於斯卡拉來說,是他從未涉足過的深處。
再像,也不是。
或許隻有神明才能驗證與神明相當的力量吧。
在這個地方,巨大活猙獰的深淵怪物已經完全淪為了陪襯,仿佛路邊隨處可棄的垃圾,斯卡拉甚至很難注意到它們還存在著,人偶本沒有對體溫的感知,但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氣氛凍結了一樣,因為麵前又出現了一位少女,一位乘坐著巨大鯨魚怪物的持劍少女——
天空的少女望著深淵的少女,深淵的少女凝視著天空的少女。
天空注視著深淵,深淵回報以凝視。
這不是絲柯克第一次見到她無法理解的存在,可少女給她的感覺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她的身上分明有天空的味道,乾淨到讓人惡心,強大到令人卻步。可她又分明隻是一個人類少女,一個被詛咒的人類少女,她身上的詛咒甚至比她所見過一切詛咒還要神秘,她甚至毫無根據地開始懷疑這是那個不可言說的存在親自種下的詛咒。
她究竟是什麼人?
克服恐懼最好的方式就是直麵恐懼,試探強者最好的方式就是拔劍相向。
絲柯克拔出了她的劍。
少女沒有劍,她握住了斯卡拉的手。
斯卡拉沒有反抗,不是因為他承認在這種局麵下自己的無力而放棄了反抗,而是他清楚自己的身體亦是這世間最為強大的武器之一,他並不介意少女在這種情景下使用他,他自認刻薄又自私,卻並非不識大體。
他甚至很好奇,少女將會如何使用他?
“你找麻煩的能力可比我實在多了。”少女輕笑著說道,她並沒有使用人偶做什麼,她隻是輕輕地握住了斯卡拉的手,開著簡單的玩笑,仿佛那要命的一劍並不存在。
如果要問少女要怎麼應對的話,其實少女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或許是她身上的很多特殊之處讓斯卡拉誤判了她所擁有的力量,但其實她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少女,雖然知識比一般少女豐富了些,力氣比一般少女大了一些,性情比一般少女淡了一些。
看著絲柯克拔劍,她的思想中也有關於劍術的相關知識,不過她目前真的用不出來。她隻要看一眼,就已經學會了絲柯克的那一劍,可那一劍太快了,她身為人類的身體來不及反應。
可她也並不感到恐懼或慌亂,她似乎很難產生這種情緒。她隻是想把斯卡拉帶出去,如此美麗的人,從死物中掙紮而出的人的靈魂是那樣特彆,他不該被埋葬在深淵裡。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她現在什麼辦法也沒有,但她就是有一種自信,她自信可以保護斯卡拉,而斯卡拉的直覺判斷也沒有出錯。
絲柯克的劍沒有落下。
是深淵的統治者親手阻止了她。
這再一次震驚到了絲柯克,她甚至無法分出心神去阻止拉著少女逃跑的散兵。
她剛想發問,隻見麵前的金發少年死死盯著她,眼中充斥著極致的仇恨與憤怒,她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殺了他全家。
難道剛剛那長得跟他一點都不像的女孩是他妹妹?
“不要去招惹她,如果你不想提前喚醒天理的話。”少年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說完這句話,立即轉身離去。他現在不想應付一切不滿與疑問,如果絲柯克不聽從的話,他也不介意一戰,即使深淵會為此動蕩一段時間也無所謂。
因為他已經用儘全部的思想去忍耐,忍耐著不去做一件他舍棄一切善良與美好、不惜一切代價也想要做到的事,忍耐著去做一件他寧肯死去也不願去做的事。
但為了仇恨,他還是忍下來了,他要複仇的存在絕不應是一個虛妄而弱小的影子,他已籌謀數百年,必要一擊絕殺,完全的、徹底的、根本的毀滅天理。
他曾見過天理,他認得少女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