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消息紛雜,王夫人自聽說元春在宮中頗受皇後寵愛後,心思愈加浮動,終於決定送信進宮,意在讓元春求皇後得一好終身,並隱晦地讓元春求得皇後恩典留在聖人身邊。黛玉接到信後,不免怒火中燒,將信燒毀,仍然氣悶不過。
而自上次花宴結束後月餘內,皇後身邊也有不少人探聽消息,雖然因著黛玉名義上屬於皇後宮中,也算得是聖上之人,不敢將話說在明麵上,但是其中流露的意思,也不外是探聽皇後對黛玉的寵愛究竟到了怎樣的程度,對其終身大事又有何打算雲雲。
皇後心中也念著黛玉如今已十六歲,若是讓其出嫁,便不能再耽擱下去,因此這日便叫來黛玉,也想問問她的心思。因此,早早屏退身邊之人,拉著黛玉,讓她半坐在炕上,笑道:“這幾日,我身邊來往之人比以前多了不少,卻不少是因著你的緣故。你可知道?”
黛玉心中已有了猜測,卻隻低頭答道:“臣女不知。”
皇後拉著她的手說:“你不必怕,我想著以你的聰慧未必沒有猜測,今天找你來,也是想問問你的意思。如今你也十六歲了,若在尋常人家,早就定了親了,可如今你卻耽擱至今,雖然這也是你家裡的打算。但我這些日子明眼看著,想你也不願意遵從家人的想法,卻無計可施。因此,現今我倒是可以為你做主,讓你出宮嫁人,而且這些天來找我打探你的人家也不少,若你願意,或可得一門好姻緣,也未可知。”
黛玉聽著,眸中微動,半晌後,卻隻搖頭道:“臣女不想嫁人。”
“你不願嫁人,也不願為妃,難道竟真想在宮中蹉跎十年光陰後,再出宮不成?那時又有你什麼好處?”皇後聽得此言,不由震驚,說罷,又拉著她說:“你有什麼想法,自管與我說,但是“不嫁人”的想法定要給我打消了,哪有女子不嫁人的?你不嫁人,等你二十多歲出宮了,你家哪能容得下你,到那時若是隨便找一戶人家給你,你又該如何?”
黛玉不知是否真的該與皇後吐露心聲,她實是不想嫁人,她曆經一世短短十餘年,除了父親竟未見過世間確有擔當的好男兒,就連自己父親也有幾房姬妾,更無論自己到了賈家後所見之男子,多為不堪,更何況,她曾一心係於寶玉身上,卻不曾想多年來竟是傷心多過歡愉,雖然在賈府中除了賈母外便是寶玉最關心自己,可他難於抵抗父母之命,欲要另娶他人也是真。說來可笑,自己那般淒慘死去,怕是不久後榮府卻要紅燈高掛,喜事將近。想至此處,她又抬眼看了看皇後,見到皇後眼中除了吃驚,竟還有幾分心疼,不知為何,她居然從皇後身上看到了幾分賈敏的影子。
黛玉緩了緩神思,說道:“世間男兒,多為薄幸之人,我不願將自己的人生作為賭注,去搏一個終生。我奉父母之命進宮,是為了家族興盛,連父親都不能全然為我考慮,我不敢相信一個陌生之人,將自己的終生全然托付。若要如此,倒不如,不嫁人,圖一個清淨潔白得好。況且,世間之大,我不願將自己局限於一個宅邸之中,隻在丈夫身邊打轉。”黛玉如今有如此心境,還是多虧這年春日圍獵所見,原來僅僅是一個圍獵場所包容的山水,便已如此廣袤,何況天地間還有許多景、許多人、許多故事,那時她才知道自己曾經眼界殊為狹窄,竟那樣葬送了自己的人生。
皇後聽得黛玉這般話,隻覺心痛,她如何不知世間女子的艱辛,多是彆無選擇,她不由得將黛玉摟在懷裡,心疼道:“可見你是個傻姑娘,若是世事都如你之所想,如今你又怎會在此處。世上之人對女子多有偏見,束縛之多不可儘數,你當出宮之後便可清淨嗎?現在我還可以為你尋得一個四角俱全的好婚事,若是等你二十多歲出了宮,你還有什麼選擇,難道那賈政、王氏不會為了臉麵、權勢,將你隨意嫁出去做填房嗎?那時才是什麼都晚了。”皇後摩挲著黛玉的手,又說道:“我雖知你如此想法,卻不能真的讓你繼續蹉跎,不管如何,定要你嫁個好郎君,快將你之前的想頭都給我收好。”
黛玉眼眶微紅,早已落下淚來,埋在皇後懷裡道:“娘娘,娘娘當真要趕我走?”
皇後笑道:“傻丫頭,這是為你好,明日我便會放出話去,為你說親,若是有好親事,必然告訴你,或可讓你自己親自想看一番如何?”她頓了頓又說:“聽聞前些日子王氏送信來,你還沒回?”
黛玉聽得皇後前言說讓自己想看,隻羞得麵頰微紅,低頭不語。又聽得後麵所問,微微點頭,隻道不必回。
“也不用過於謹慎了,這一二年來,我知你未給家中去過幾封信,不管出於什麼緣由,他們這樣也是尋常之理,便是偶爾去幾封信也無妨。”
黛玉聽聞隻點頭同意,未經多時,又起身告辭。回房後,果真命抱琴研磨,回信給王夫人,並給賈母去了一封信,除了請安問好後又詢問了賈敏近況不提。
而皇後自與黛玉談話後,便透了消息出去,說要親自為黛玉相看婚事,也真有許多人家托關係上來探聽,但皇後聽了黛玉一番肺腑之言,思慮更多,一時之間到難挑出各方麵都合適的人家來,生怕委屈了黛玉,自得細細查看。
卻說忠孝郡王自前次與皇上下棋出宮後,皇上一時並無召見,又因國事忙得很,他與其他兄弟們又並無甚交情,自覺十分無聊,便自去京郊自己的一處園林遊玩,這日剛剛進京,便聽得皇後要為黛玉相看之事,自覺心中被一塊大石擊中,也便顧不得其他,忙遞帖子進宮拜見。
皇上見他來,便說上次對弈未完,他便走了,這次定要狠殺幾盤方好。隻是卻發現忠孝郡王頗有心神不寧之態,自己贏了幾盤後,便覺無聊,見他此態,哂笑:“你這次進宮所為何事,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也沒心思下棋。”
忠孝郡王摸了摸頭發,支支吾吾地說:“臣弟聽聞......皇後嫂子在為賈女史相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