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抱著被褥進了屋子,鋪在書架旁。
外間自然不比離間暖和,再加上當初為了方便,書架旁邊對著後院也開了一扇窗戶。
風不斷地從縫隙裡吹進來,兩麵夾擊著桃夭。
她本就怕涼,整個人抱膝蜷縮著。
正要熄燈的謝珩瞥了一眼外間縮得跟隻鵪鶉一樣的小寡婦,又看看被風吹的哐當作響的窗戶,指著箱籠的位置,“進來睡。”
小鵪鶉遲疑片刻,“多謝先生的好意,可於理不合。”
謝珩沒想到她竟然說出這種話來,忍不住問:“大嫂大半夜跑到一個男子的屋子裡打地鋪就合理了?”
她道:“可是院子裡太冷了,若是我著了風寒,明日就沒有人幫先生煎藥,煮飯,洗衣裳……”
她掰著手指試圖叫對方知道自己的好處,可還沒數完,一張被子蒙在自己頭上,床上的男人冷冷道:“不許再說話,睡覺!”
屋子裡已陷入黑暗。
桃夭悄悄從暖和被窩裡露出腦袋往床上瞥了一眼,見一個頎長的人影平躺著。
心道先生真是奇怪,心裡喜歡什麼也不肯輕易叫人知道。話也極少,就連睡覺都這麼端著。
不過人雖然冷,可卻極好,而且很聰明,竟然一眼就看出來自己心底很高興。
她在在帶著淡淡藥香與謝珩體溫的被窩裡翻了個身,把懷裡的娃娃抱緊緊,嘴角微微上揚。
婚事黃了,那她就再也不用嫁人了。
還是找個贅婿吧。
這樣就可以不用走了。
這一夜桃夭睡得特彆安穩,連夢都沒有做,一睜開眼睛,天光已經大亮。她從暖和的被窩裡起來,趕緊出去上茅廁。
上完茅廁回來,發現院子裡靜悄悄。
平日裡這個點兒宋大夫都已經掃完院子了。
她站在南屋窗戶往裡看了一眼,隱約瞧見床上躺著個人。
原來還沒起。
桃夭洗漱完掃完院子,這才想起自己的被子還在東屋。才進東屋,床上的人也已經醒來,正望著窗外出神。
他平日裡看人的眼神冷淡疏離,此刻剛醒,眼神似乎帶著些許茫然,有些微亂的發絲隨意的流瀉在肩上,竟多了一絲暖意,叫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見她進來,他微微蹙眉:“宋大夫還沒起來嗎?”
桃夭點頭,見他麵色不好看,以為是昨夜把被褥給她後著涼,擔心,“可是哪裡不舒服?”
他盯著她片刻,“我要如廁。”
桃夭愣了一下,連忙跑去南屋找宋大夫。
可宋大夫病了,麵色蠟黃的躺在床上。
見她進來,問:“你阿娘還生氣?”
桃夭頷首,十分愧疚,“都是我不好。”她不該在心裡頭偷偷高興。
宋大夫歎息,“傻孩子,這哪裡是你的錯,都是你阿娘攪亂了這樁婚事。”說罷強撐著身子要起床,人才站起來,眼前一黑又跌回床上。
桃夭嚇壞了,趕緊扶著他躺好,又給他倒了杯熱水,見他麵色和緩些才放下心,不等宋大夫作聲,道:“我扶先生去。”
不等宋大夫答應,她匆忙離去,才進東屋就見一身形頎長,滿頭青絲隨意攏在身後,容色無雙的男子扶床而立。
這還是桃夭第一次見謝珩站起來。從前隻知道他生得高,卻沒想到他這樣高。
身上那件青色圓領袍衫是兩年前做的。當時蓮生哥哥病了太久,瘦得見骨,穿在身上總顯得空蕩蕩,而今穿在他身上,卻有些小了。
他這時轉過臉來。與蓮生哥哥不同的長相,卻有著一樣溫潤如玉,謙謙君子的氣質,隻是眉眼處較蓮生哥哥多了幾分矜貴與淩厲。
桃夭回過神,走到他麵前,“阿耶病了。我,我扶你去。”
謝珩垂睫看著才到自己胸口,臉跟他手一樣大,腰肢不堪一握的小寡婦,微微皺眉,“你行?”
桃夭重重點頭,“我可以的!”
她正準備攙他出去,蓮生娘這時推著輪椅進來了。
那輪椅是蓮生哥哥的。他自從兩年前病發以後,幾乎不能行走,但又不能日日躺在床上,所以阿耶特地花費重金托人在姑蘇買回來的。
蓮生哥哥去世以後,阿娘就一直自己收在屋裡,平日裡彆人碰一下都不行的的。
她正愣神,已經原諒她的蓮生娘柔聲道:“你這孩子傻愣著乾嘛,還不快扶你蓮生哥哥坐下。”
她正要扶他,一隻寬厚的手掌搭在自己肩上,驟然間像是一座大山壓下來,腿一軟,眼見著就要撲到地上去,被人攔腰提離地麵,對上一對漆黑如墨的狹長眼眸。
他怎麼這麼重……
驚魂未定的桃夭拍拍胸口,“謝謝啊。”
謝珩不著痕跡鬆了圈在她腰間的手,像是被燙到的手指微微蜷縮著。
蓮生娘有些疑惑,“你們昨夜不還睡在一處,怎今日這般客氣?”
桃夭臉一熱,迅速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謝珩,“沒有的事兒,我現在就推蓮生哥哥如廁去。”
推著謝珩上完廁所,蓮生娘就把他推到院子裡那棵桃樹下曬太陽,陪他聊天。
說是聊,實際上是她一人在那兒說話,說到最後,見謝珩不作聲,問:“蓮生,你怎麼總不應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