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萬安。”身旁走來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明祁野淡淡轉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道:“華嬪。”麵前的女子微微一笑道:“是臣妾。”
兩人的對話傳入一牆之隔的奴才耳裡。他們停止了小聊,神色倉皇的向明祁野和華嬪行了禮。明祁野冷冷的望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奴才道:“後宮人蛇混雜,莫要被人捏了把柄。講小話的習慣,改了好。這是本宮的提醒。”
“是,娘娘提點的是。”
華嬪接過話:“那快些下去吧,免擾皇後娘娘清靜。”
帶頭的那位奴才連忙後退,明祁野瞧著他們彎曲的脊背,直到那幾人消失在視野裡。
“皇後娘娘,您可知舒妃誕下的是位小公主。”華嬪招呼讓後麵的奴婢退後,自己往明祁野身旁湊了湊。“聽那些奴才說,舒妃好似很不滿?”明祁野淡淡開口。
華嬪聽聞,竟微微笑道:“娘娘怕是不知,這舒妃的心呐…”她止住話頭,巧妙的移開話題:“皇後娘娘,您莫不曾尋過至今為何未有子嗣?想來娘娘早便知了。”明祁野盯著遠處結冰的太湖,和周圍密密的白雪。她未有理會華嬪,徑直走向湖中央的小亭。
小亭建造精美,瓦上落滿白雪,四周巨大的樹乾映襯著小小的亭子。紫蔻為明祁野尋來手爐,自己則在一旁站著。這個時節,便是宮內再喜美景的嬪妃也在殿中待著,這堪比蘭花嬌貴的華嬪也有興致來賞雪。紫蔻看準這一點,想必明祁野更了解。兩人盯著華嬪漸漸走遠,四周也好似安靜了下來。
明祁野忽笑了一聲:“紫蔻,你認為華嬪是聰慧還是愚笨。”紫蔻回道:“大抵是聰慧,華嬪如今是坐不住了。”明祁野嗯了一聲,說:“華嬪看的太遠了,舒妃想的也太遠。在這宮裡比起狼子野心,前提是腳踏實地。想來她們都考慮到了幾年後的奪嫡。”說罷起身,看向柵欄上立著的兩隻烏鴉,眉目間狠厲了起來。
“太子乃穎皇貴妃所出,本宮同她姐妹一心,找個時機轉告她可為太子鋪路了。”明祁野端著手爐,以端正的姿態離去。這一趟下來,晨時已過,回到鳳儀宮之時隻見門口站著陛下身旁的侍衛。見狀,明祁野眯了眯眼,往前望去,端詳著站在殿門前的男子。
男子眉眼深邃,神情涼薄,乃天下的君主,樣貌驚為天人。站在殿前,手背在身後,雙眼審視著剛回來的明祁野。“皇後去何處了?”男子走下殿前石階,一步一步緩緩走向明祁野。“回陛下,臣妾隻是去太湖賞雪,怎知中途遇事擾心情,便沒賞多久便回來了。”
皇帝嗯了一聲,道:“隨朕進屋,同皇後商量些事。”明祁野點了點頭,朝著自己的殿中走去。
殿中散發出茶香,皇帝倒是沒料到問:“竟會煮茶?”他攤開精細的龍袍下擺坐上木凳,一揮手招呼殿內的奴仆全離開。明祁野道了是,並詢問:“不知陛下想同臣妾商量什麼。”
皇帝擺了擺手,“倒不是什麼要緊事,朕來是為獨爾國一事。那邊的意向是送來最尊貴公主做奴三年,再加貢女兩位,其餘的便是物質了。要求是停戰。”接著他眉頭一皺:“但是三年一過,公主會回到獨爾,被迫做奴的公主隻會讓人憐惜。而獨爾想必實力也會大增,或許會大犯中原,但是朕想了想…”他抬起頭看著明祁野:“或許可以提要求讓公主來做朕妾,這樣三年一過,公主亦回不了獨爾,獨爾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後宮之事歸皇後管,朕隻是來提一下,若是到時那位公主真的入了朕的後宮,還望皇後識得大體。”明祁野聽後,冷淡的說道:“陛下將臣妾看的太小人之心了,既是皇後,自然要懂的這些道理。”說完,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徑直飲了下去。
皇帝見狀起身準備離開,走出殿門前輕喚了一聲:“小野。”
明祁野聽後明顯怔了一下,這個稱呼多久沒聽見了呢,在十年前,嫁與皇帝過後,世間便少了一個人喚她作小野,更多的是皇後這個稱呼代替了它。
她轉過頭看向皇帝,眼中是驚慌,是無措。那人滿眼空目道:“朕坐上這個位置,很多東西必須做決定。隻為了這個江山安寧,也為了朕的枕邊人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說罷,他抬腳離去,鳳儀宮在一瞬間失去了人煙。
明祁野隻覺荒謬,敢問他的枕邊人又有多少人,或許他意指整個後宮。自己從不認為是一個心胸寬廣之人,未入宮前也曾肖想為何當今盛世,男子們為何不願一生一世一雙人。後麵有人教導她,身為正室,不可嫉妒,而夫君的妾室則正妻有權利讓她們開枝散葉。
她起身望向皇帝離去的身影,口中喃喃道:“貞越…”
那一天,舒妃剛誕下的公主在夜晚時莫名薨逝,皇帝聽聞後麵露悲色,隨即下旨舒妃降為貴人,禁足半年。
晨時,宮中人將此消息傳遍各宮,許多嬪妃更是未曾想過僅僅是失去一個公主,舒妃就已降到貴人。猜想愈發嚴重,甚至因之前傳言舒妃極不滿這位公主,在夜晚親手毀去了自己的骨肉。而皇帝為了顏麵,未將此事宣揚。
明祁野此時正在院內燒茶,得知這個消息後未過於驚訝,隻是吩咐紫蔻去為這位公主誦經。心裡早明白,在公主誕下之時那番大張旗鼓的宣告時,皇帝的局早已開始。
追尋因果,如今的舒貴人亦曾經的舒妃,要怪便怪她那不安分的父親從未想過在宮中步步走險的女兒。
鳳儀宮牆上,站著幾隻漆黑的烏鴉,發出刺耳的嘶啞喊叫。正在燒茶的女人一頓,麵露苦色的擰起了眉,揪著心臟處艱難呼吸。下一瞬,女人無意間打翻了茶盞,從木凳上倒了下來,躺在冰冷的地麵上,嘴巴一張一合,揪著心臟處的衣裳早已揪出衣皺。
紫蔻不在院中,明祁野就安靜的躺在地上,無聲的落淚。
太痛了……
咬著嘴唇,在地上翻滾。她強迫自己想十年前未入宮前的瑣事,發現腦海中那位太子的麵容早已模糊不清,疼痛侵蝕了她的意識,留給她的是足以讓她絕望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