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某天早上,刷牙時北星才真正意識到,又要過年了 。
時間像脫韁的野馬,追不回,往前奔,不回頭。
“哥啊!”
北星加快速度洗臉,水龍頭差點凍住,冷水一衝,臉都麻了。回房間換下睡衣,又翻出個棉帽,這才跟小娃一起出門。
小娃又高了一截,已經快到北星胸口的位置,“哥,先去給大哥哥拜年,然後再去龐爺爺家對吧?”
北方呼呼地吹,跟刀子似的劈在人臉上,裹挾著細碎的冰粒子,北星慢跑著,拉緊棉襖:“對對對,你快點行不行?”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兒。
北星一步兩台階地上樓,運動一下好歹暖和點,於是溫升打開門,便對上他通紅的一張臉。
“我是來看你爺爺的。”北星說著,大步越過他往裡,一點都不客氣地去給自己倒熱茶,環視一周,“爺爺呢?”
溫升說:“打牌去了。”
“喲謔,他不是抵製打牌嗎?”北星目光往他房間飄,在尋找沒勁兒的身影。
寒假溫升一回來,北星便把沒勁兒送回去了,好歹養了五個多月,現在居然也不出來迎接一下?
“他一個人在家無聊。”溫升順著他目光看過去,了然地去開門,然後一個圓滾滾的玩意立刻蹦到北星身上。
北星兩隻手拎起它,看著還是挺傻,重了不少。“你把它關在房間裡了知道嗎?”
然後小娃歡歡喜喜地把沒勁兒抱到一邊玩去了。
北星正低頭回彆人消息呢,站在房間門口的溫升輕聲喊他。
“什麼?”他瞅一眼小娃,隨手將手機扔在沙發上,衣服穿得太多因此行動有些不便,“讓我進去?”
不會吧,前幾天剛見過一次麵,現在這是要乾嘛?他感覺自己捂在兜裡的手開始出汗。
他一進去,看見溫升在衣櫃裡翻找著什麼。北星站得不遠不近,哈著白氣打量他的背麵。
就一個字,絕。
幸好溫升隻是送他一條圍巾。
北星直接圈在脖子上,還挺暖和,白色和冰山藍毛線柔軟舒適,圖案簡單,還有幾顆星星點綴其上。他握住一頭甩兩下,隨口問:“哪兒買的啊?”
“嗯。”溫升合上衣櫃。
“嗯是什麼?”他坐在床上,仰頭看他。
溫升終於承認:“我自己織的。”跟郝阿姨學的,他不太擅長這些,在學校宿舍裡嘗試織過幾次,半成品不少,這條是最後的成品,所幸在放假前完工,且沒有翻車。
原來是自己織的。北星又摸摸圍巾,難怪。
北星問:“手套會織嗎?”
溫升一怔,“會。”
“那教我。”
“啊?好。”他猶豫一下,問他,“你現在跟謝樊希怎麼樣了?”
北星起身,走近兩步,眉眼間的笑很淺:“你是想問什麼?”
溫升艱澀地一笑:“你知道的。”
“啊,那我就告訴你吧。”
溫升看著他。
北星的腦袋靠在門板上,整個人是非常放鬆的姿態,他斜著眼睛看溫升的表情,腳尖一動,麵不改色地敘述起來。
“大學這幾年,我跟她關係還不錯。可以一起去吃飯、出門散心的那種,我知道她喜歡我。”他停下,又朝溫升拋去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溫升喉間一緊。
北星繼續說:“你也知道,一個人能喜歡誰五六年,還是足夠有誠意的。所以我……嘗試過。”
“嘗試……什麼?”
“當然是接受她了。”
溫升注視他,心裡很難過。所謂的嘗試接受,還不是在強迫自己。強迫自己喜歡,強迫自己討厭。
“她大四的時候跟我表白,在天橋上,人很少,氣氛恰到好處。”
溫升攥緊手心,把注意力轉移到門板上貼的海報,可是北星的聲音飄在整個房間,無處不在,令他不知所措。
“謝樊希是一個很主動的女孩,性格也很好。她憋到大學快畢業才真正和我表白,我知道我應該答應她,做一個正常人。”北星向他走來,雙手輕輕垂在身側。
“我們的嘴唇相距幾毫米。”安靜幾分鐘,北星微微歎氣,卻淡然一笑,衣服蹭到了溫升的手指,“你猜然後怎麼樣了?”
見他不答,北星一把扯住他的手腕,一如既往的溫熱,握在手裡,安全感湧上心頭。
北星說:“我推開了她。”
大雪滿天飛,亂遮人眼。
從龐大鵬家出來,風雪已經席卷天地,滿目皚皚白雪。北星拉小帽子蓋住耳朵,睫毛上都是雪花。小娃蹦蹦跳跳地走在他前麵,不一會拉開了很長的距離。
街上車變少,馬路結著冰。口袋裡叮咚一聲,北星轉悠了幾分鐘才去摸手機。
w:到家了嗎?
北星鎖屏重新把手機扔回去。
溫升立在陽台上,手機沒有動靜。雪下得很大。
卻並不冷。雪融化時才冷。
北星拂掉身上的雪,解下圍巾後徑直回房間。
想了想,還是回一句吧,不然喜歡胡思亂想的某人又要悄咪咪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