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竟遙簽好字,將文件夾遞給一旁苦等的助理,“你先下班吧。”
助理抱著文件夾沒動,多嘴問:“您又要加班?”
“不。”他起身,給召憶安撥電話,卻沒有人接,冰冷的機械女聲說著“無關人士請勿騷擾”。
助理看他臉色微沉,識相地趕緊滾出辦公室。
溫竟遙摩挲著手機邊,扭頭望向窗外,快到六點,道路上車水馬龍,他忽然想去找他。
一個小時後他來到召憶安家,敲了五分鐘門,召憶安才懶散地出來,及肩發挑染幾絲西柚粉,精瘦的手臂垂在身側,淺色T恤鬆垮罩著,他裝出意外的表情看溫竟遙。
“噢,你來了?”他的笑容清淺,疏遠意味沒有被乖巧的笑和西柚粉淡化,而是顯得更加。
溫竟遙沒什麼特彆的表情,“我還沒吃飯。”
“那你趕緊回去吃吧。”
“你吃飯了嗎?”
召憶安還是笑:“沒有啊。”
溫竟遙問:“我們去上次那家日料吧?”
“你自己去吧。”他回答,擺擺手就要關門,“我要睡覺了。”
溫竟遙站在原地沒有動,目光平靜地看著他走開,門冷酷地關上。
*
聽說這個學期班裡休學一年半的“疾病帥哥”要回來的消息,班上女生開始八卦起來。
“他好像是心理有問題。”
“啊?那他不會變態吧?”
“但是我高一報名那天見過他,看著蠻正常耶。”
“這學期還有水考呢,休學一年半,還不如直接來參加高考呢 。”
溫竟遙俯在桌上小憩,模糊地聽到幾句,卻並不關心。
直到“疾病帥哥”在某天下午來到教室,目光首先和他對上,然後特彆溫和地彎起眉眼,嘴角稍揚。
召憶安給他的第一印象,像是春天的感覺。
溫竟遙喜歡他身上的溫暖,卻不敢接受他給予的溫暖,兩個人從一開始認識,就以朋友的姿態相處。
儘管他們都知道,用“朋友”來形容他們,實在是可笑。
真的朋友怎麼會在深夜妄想,怎麼會用難以言喻的目光偷偷打量對方,又怎麼會做傷害對方最深的事,仿佛在嘲諷他們。
高三上學期,溫竟遙在他手臂上發現很多傷疤。他問召憶安是不是自己弄的,召憶安眨眨眼,將袖口放下去,“不是啊。”
後來他才知道,召憶安有焦躁症,隻不過平時藏得深,看上去比任何人都開朗。
下學期,每天都是考試,日子緊張,每一分一秒似乎變快,很快進入高考倒計時。那天早上,召憶安沒來學校。溫竟遙去問班主任,得知他在醫院。
召憶安出了意外,從此後頸多了一道疤,猙獰而醜陋。他不想讓彆人看見,就一直留齊肩發。
溫竟遙從來不多問,隻是抱住他。而召憶安因為這疤的存在,下意識推開他,然後錯愕地盯著自己的手,半晌沉默。
召憶安出院後,離高考還有四十天。他擔心自己考不上M大,離溫竟遙太遠,不再經常請假,每天跟溫竟遙一起學習,陪伴他們的,總是沉默,以及晚上十一點五十分,教學樓下準時熄滅的燈。
最終召憶安去了M大,和Q大的溫竟遙相距幾公裡。但他們漸漸沒有聯係,大一過去六個月,召憶安通過一個朋友,設計了一次他們的“重逢”。
他們終於在一起了。
溫竟遙帶他回家,在溫竟遙的房間裡接吻,召憶安感到不真實,他懷疑溫竟遙已經對他沒意思了,於是他再次推開他。
召憶安就是這樣的人。想要時會表現得非常喜歡,得到後卻開始畏懼驚疑,最終將他推開,而他自己自始至終,完全是以一種“我喜歡你但是我不會真的接受你”的姿態,將自己的真實想法和表麵行為混雜,讓人分辨不清。
但溫竟遙是和他相似的人。所以理解他,也願意花費時間去等、去喜歡。
*
溫竟遙想到這裡,終於重新抬手敲門,對他來說,不管召憶安怎麼樣,卻依然是最重要的人。
召憶安沒有睡覺,一直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影,片子已經看過兩遍了,但他仍然感到有趣。
而敲門聲讓他後頸一涼。
他裝作沒聽見,默默調小音量,注意力卻始終無法集中,敲門聲戛然而止。因為門被打開了 。臂彎上搭著西裝外套的男人站在半明半晦的玄關,瞳仁漆黑,手指還握著鑰匙。
召憶安的情緒由訝然到憤怒,然而接觸到他意味不明的目光時,又開始畏懼。
“我家的鑰匙你還隨手攜帶啊?”他低聲說,摸到遙控器,關上電視。
溫竟遙放緩語氣,使之聽上去儘量溫和:“因為我擔心你。”從知道他焦躁症發作會傷害自己開始,溫竟遙就擔心他,所以一直帶著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