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意不變,用指節輕輕點了點桌麵:“說謊不是一個好習慣。”
“……陛下!”宋晚橋慌忙下跪,“罪臣知錯……罪臣萬死……”
“但是罪臣並未隱瞞,背後主使是何人,罪臣的確不知……”宋晚橋道,“因為那張紙條上,還寫了一句話,如若我不遵循指令,他們便會傷害我的家人……”
“陛下……”儘管蘇墨秋已然說了,不必行君臣之禮,宋晚橋還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罪臣受險些釀成大禍,雖萬死難辭其咎,但、但還望陛下寬恕我家中親眷,陛下……”
“起來,先起來,”蘇墨秋有點哭笑不得,“什麼時候說要處罰你了?看把你緊張的。”
“你既然願意為了家人,甘冒風險,那就說明你其實是一個重情義的人,我說的對嗎?”蘇墨秋又道,“這世間有諸多無奈之事,人力有限,有時候也不能強求什麼。你雖有錯,可也罪不至死,情有可原。”
“陛下!”宋晚橋已然熱淚盈眶,“陛下待罪臣恩重如山,罪臣無以為報……唯有生死相隨……”
“怎麼又談起來‘死’這個字眼了?”蘇墨秋對於古人這種禮節頗為無奈,“我又不是嗜殺之人,不需要你真的拿命來補償回報。”
“不過我確實需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陛下請說,隻要是罪臣力所能及,必定在所不辭。”
“彆急彆急,不是要你去冒險,而是今日之後,我會對外宣布,昨夜的刺客宋晚橋圖謀不軌,被當場斬殺。”蘇墨秋含笑道。
“你現在活著,隨時會被殺死,隻有你現在‘死了’,才能真正脫離危險,繼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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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貼身太監霍文堂道,“臨淮長公主和建寧王到了。”
蘇墨秋剛回宮,還沒來得及跟沈慕安說上話,就聽到了霍文堂的聲音。
“多半是聽說了消息,來探望陛下的,”蘇墨秋道,“陛下,見麼?”
“這個節骨眼上來,”沈慕安道,“居心不良吧。”
“……那,陛下是不想見?”
也可以理解吧,蘇墨秋想。
畢竟蘇墨秋隱約記得劇本裡提過,臨淮長公主沈彆歡是沈慕安同父異母的姐姐,是先皇膝下唯二活到成年的子女。至於建寧王沈蓮舟,則是沈慕安的堂兄,在朝中威望素著。
沈慕安暫時還沒有娶妻生子,換句話說,如果這個時候他出了什麼意外,不幸駕崩,那麼皇位就是建寧王的了。
仔細一想,刨去自己不算,沈慕安繼位以來的形勢真的是一點也不容樂觀——年紀尚輕,壓不住一些年長的宗室親王,再加上外有強敵窺伺環繞,可以說是舉步維艱。
放眼滿朝文武,他真的沒有一個可以全心全意托付的人。
這種情況下多疑很正常,一點疑心和警惕都沒有才不正常。
“你去問問他們要做什麼便是了,彆說太多。”
“是。”
片晌之後,蘇墨秋便回來了,他道:“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建寧王說,怕陛下落水受驚,所以給陛下特意安排了一場蹴鞠賽,讓陛下放鬆放鬆身心。”
沈慕安挑了挑眉,顯然是不大相信:“隻有這些嗎?”
“隻有這些。”
沈慕安抱著雙臂,在永安殿內徘徊了幾步,似在琢磨沈蓮舟是否彆有用心,最終道:“那朕和你一同去。看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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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喲,蘇相您也到了?”沈蓮舟知道沈慕安和蘇墨秋之間最近一直有些貌合神離,是以見到兩人一同前來之時不免意外,“陛下、蘇相,裡麵請。”
然而兩人卻在座位一事上犯了難:按理說蘇墨秋如今頂著沈慕安的身體,合該上座,可沈慕安就跟在他後麵,跟個人形監控似的,他哪有這個膽量當麵“冒犯天威”?
“陛下,”沈蓮舟道,“微臣請陛下上座。”
蘇墨秋小聲嘀咕:“這、這不好吧……”
沈慕安雙手背在身後,眼神間有幾分戲謔之意:“陛下在猶豫什麼?”
“……咳咳咳,霍文堂、霍文堂?”蘇墨秋情急之下叫來了幫手,“你去……你去找找看,有沒有那種能容得下兩人一塊坐的長凳子,有的話搬過來。”
摸著良心說,就這一舉動而言,他蘇墨秋對沈慕安確實有尊敬之情,但似乎不算很多。
霍文堂還真按照蘇墨秋的吩咐去做了,叫來一眾小太監抬來了一條長凳。見此沈蓮舟忍俊不禁,道:“沒想到陛下如此眷顧蘇相,實乃人臣之幸。”
蘇墨秋也跟著他一塊兒笑了幾聲,然後溜近沈慕安身側,小心翼翼地低聲試探道:“……一塊兒坐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