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從前的君臣之禮是太極殿前一段長階,沈慕安在上頭,蘇墨秋在下頭。那麼現在的“君臣之禮”就是蹴鞠場上的一張長凳,沈慕安在這頭,蘇墨秋在那頭。
兩人的目光都刻意避開了彼此,蘇墨秋輕咳了幾聲,道:“建寧王不是說邀請觀賞蹴鞠賽嗎?如今怎麼還不開始?”
建寧王沈蓮舟撫掌淺笑,道:“沒有陛下指令,怎麼好貿然開始。”
……漂亮的場麵話。蘇墨秋心想。
他不信沈蓮舟真的對沈慕安心服口服,論資曆和人望,沈蓮舟都是宗室中的佼佼者。
這個人有野心很正常,沒有野心反而才不正常。
“都是一家人,建寧王還講究這些虛禮做什麼?儘快開始吧。”
早看完早回去,蘇墨秋想。
一千五百年前的古人大概不會想到,在蘇墨秋生活的年代裡,國家的足球水平已然淪落到了穀底的。
蹴鞠場上分外熱鬨,長公主沈彆歡望著台上高坐的沈慕安與蘇墨秋笑道:“陛下與蘇相之間感情什麼時候如此深厚了,我竟不知。”
“出則同乘,坐則同席,若是傳入民間,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是嗎?蘇墨秋望了一眼麵如冰霜的沈慕安,希望他沒有放在心上。
蘇墨秋小聲道:“陛下不跟微臣坐近些?”
沈慕安:?
“……畢竟長公主都說了,君臣相知,一不失為一段佳話嘛……”
“你這是什麼意思,”沈慕安直視著前方,隨手撚起一顆葡萄,眸中一片淡然,“想向朕邀寵嗎?”
“……不,臣……”
沈慕安把另一盤葡萄推到了蘇墨秋眼前,道:“想坐近些就自己過來,朕還不至於連這點小事都要小心戒備。”
說罷,他又看向建寧王沈蓮舟,道:“若是我沒有記錯,前幾日王爺同家弟觀賞蹴鞠,還邀他下注賭博,結果王爺技高一籌,贏了他三百兩銀子。可有此事?”
“不過是同令弟玩玩而已,”沈蓮舟道,“蘇相要是想要回這三百兩銀子,本王現在就可以派人送回府上。”
“不用,願賭服輸嘛,”沈慕安道,“我也不想傳出去,給我們蘇家留下來一個輸不起的名聲。這三百兩銀子,給便給了,王爺不僅不要還,還要好好收著。”
“那……”沈蓮舟笑道,“那本王就多謝蘇相大度了。”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沈慕安又道,“今日既然是王爺有心邀請,隻看蹴鞠,隻怕有些無聊。不如王爺同我再開一局如何?依舊以一局定勝負,賭金也依舊是三百兩。”
沈蓮舟沒想到“蘇墨秋”會主動提出要和自己賭一局:“蘇相,此話當真否?”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沈慕安反問,“怎麼就當不得真了?”
“……好,好好好……”沈蓮舟賠笑道,“既然蘇相有此意,那本王也不好拒絕,來人,上注!”
“事先說好,”沈慕安道,“若王爺輸了,那麼不僅要將起先的三百兩白銀如數奉還,從此之後,也不可再開賭局,如何?”
“來,”沈蓮舟道,“敢問蘇相看好哪一支隊伍?”
沈慕安隨手一指,道:“就那支身著黑衣的吧。”
“這……”蘇墨秋湊近沈慕安輕聲道,“賭場之上瞬息萬變,不到最後成敗不可知,陛下真有法子贏這一局?”
相較於蘇墨秋的疑惑和擔心,長公主沈彆歡則顯得十分雲淡風輕,一副作壁上觀的模樣。
沈慕安則是叫來了霍文堂,趁著沈蓮舟全神貫注於蹴鞠的機會,對他低語了幾句什麼。後者即刻會意,身形瞬間便消失在了高台間。
“……陛下,”蘇墨秋不解,“這是何意?”
“放心,”沈慕安道,“我不做冒險的事。”
“陛下想要如何取勝?”
“很簡單,”沈慕安鎮定自若道,“我剛才已經讓霍文堂告知那兩支隊伍了,就說今日是陛下親自駕臨此地,所作所為自然要讓陛下心滿意足才行。”
蘇墨秋一陣沉默,敢情這等於是用皇權公然作弊啊。
“怎麼,擔心贏不了?”
“……沒有,”蘇墨秋道,“陛下妙計,此戰定能勝出。”
“取勝之道不儘相同,有時候必須光明正大、義正詞嚴,否則無法凝聚人心,有時候卻要必須學會拐彎抹角、巧取豪奪,否則到最後隻會一敗塗地,”沈慕安道,“如何取舍,如何選擇,皆由局勢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