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沈慕安繞到了座位旁,“你怎麼變得如此會說話了。”
“跟在陛下身邊,自然大有長進嘛。”
沈慕安眯起眼睛,開始懷疑這一切是蘇墨秋有意為之:他感覺這個人多半知道密報的內容,因而提前通知下去,讓人不要來幫助自己。
沈慕安清了清嗓子,打算敲打一下某個自以為聰明的人,他道:“通敵叛國四字事關重大,慕容故淵還是應該回京接受審查。”
蘇墨秋方才的笑意驟然消失,他道:“陛下當真這樣想?”
“若是此事為真,繼續讓他留守邊關,豈不是後患無窮?”
“陛下,”蘇墨秋臉色微沉,“微臣雖然不懂兵法,卻也知道臨陣換將乃是兵家大忌。”
“陛下認為,西北諸國為什麼多年來不敢對大魏有非分之想,匈奴人又為什麼多年以來無法越過邊關?”蘇墨秋又道,“這正是因為北境一帶有慕容將軍駐守,敵軍畏他有如懼怕狼虎。若非有他鎮守西北,隻怕大魏會是腹背受敵、分身乏術啊。”
“……再說了,匈奴一直對我們虎視眈眈,慕容將軍的存在,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一種威脅。此次焉知不是他們的離間之計?”
這話一語雙關,既是說隻怕有人故意汙蔑慕容故淵,同時也在為自己打抱不平。
沈慕安望著蘇墨秋,遲遲沒有說話。
他真正擔心的是,當朝丞相結黨營私,那麼此時此刻掌握在慕容故淵手裡的四萬兵馬,未來便是能夠奪命的殺手。
退一步來說,即使蘇墨秋本人確實沒有篡位奪權的念頭,可那些依附於他的人呢?如何保證那些人也和他一樣心無雜念?萬一這些人在其中推波助瀾,蘇墨秋到時候不想也得想。
他必須得保證,軍權被掌握在絕對可靠的人手裡,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慕容故淵若是真的另有“後台”“靠山”,那麼沈慕安便必須對他小心提防。
想到這裡,沈慕安還是在心裡暗暗歎息了一陣,如今靈魂互換了又如何,蘇墨秋到底還是難以理解身為帝王的艱難險阻。
……這不該怨他,帝王之途本就隻能由他一人來走。
初登大寶的那一年裡,沈慕安曾有一日特意起了大早,趕到了先生魏歆的府上拜見。
不再年輕的太傅麵對著帝王的禮遇,一時間熱淚盈眶,顫抖著道:“陛下如此厚愛,臣無以為報。”
“先生不必如此,”沈慕安道,“朕來此地,是有一事想要請教先生。”
“陛下請說。”
“敢問先生,世上可有洞察人心之法?”
魏歆怔了一下,似是不明白年少的天子何出此言,又似是聯想到了自己的往昔,他輕歎了一聲,道:“陛下,微臣以為在這個世上,除卻父母,沒有人能夠真正理解另一個人。”
“真的沒有辦法嗎?”
魏歆望著沈慕安眼眸,又一次搖頭歎息道:“隻怕真的沒有。”
“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仿佛隻要和一個人待得久了,就能看透她的一切,但其實這話有些過於絕對了,”魏歆道,“即使是朝夕相處之人,有時候也未必能得知她的心事。即使是朝夕相處之人,她心中也總有一扇門,是不會對你打開的。”
“不過……”
“不過什麼?”
“陛下怎麼會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這個麼……”沈慕安略微低首,“朕隻是想到日後要麵對朝臣萬千,人言可畏,而人心更加可畏。”
“陛下、陛下?”
蘇墨秋試探著叫了幾聲,後者猛地回過神來:“你說。”
蘇墨秋知道沈慕安的心思,他倒也不想點破,隻是道:“敢問陛下一事,陛下覺得,設立丞相的意義何在?”
“你不妨直說。”
“那微臣便直言了,”蘇墨秋道,“微臣竊以為,丞相一職存在的最大意義,就是替陛下抵擋冷槍暗箭,扛住流言蜚語,從而保護住陛下的一世英名。”
“總歸有一些事,是陛下不能做,也不便做的,”蘇墨秋又道,“這個時候能伸出手來的人,最合適的便是丞相。總歸也有一些惡名罵名,是不能夠讓陛下親自背負的,這個時候同樣也需要丞相出馬。所以古有李斯相秦皇帝,有善歸主有惡自與,所以——”
“所以……”
“所以微臣沒有私黨,微臣也從來都不需要結交什麼私黨,得勢的時候微臣不需要這些人來諂媚逢迎,真正失勢的時候他們也幫不上什麼忙,”蘇墨秋道,“所以一直以來,微臣有且僅有一個後台一座靠山,那便是陛下。”
“微臣從來都隻是陛下一個人的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