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人知錯……”
麵對著懇求不止的趙子魚,墨雪衣下意識地退後幾步避開了他:“你……你先放手,把話說明白。”
“是……”
原來那晚蘇墨秋見過源司繁之後,後者便意識到了使團當中存在內奸。源司繁對此頗為冷靜,他故作不知,暗地裡卻悄悄布置,最終叫叛徒蘭溪走投無路之下跪在門外磕頭認罪,承認了自己是西秦派過來潛入使團的細作。
而趙子魚作為此人的舊友,又背地裡收了點好處,竟然就這麼答應了偽造證據的事。
源司繁那邊抓到了奸細蘭溪,趙子魚得知了消息之後便一直忐忑不安,他知道按照規矩,自己絕對逃不過一劫。
但……白鷺閣另有規定,若是屬下犯了大錯,那麼他所對應的主事也要接受嚴懲。趙子魚慌亂之中思來想去,覺得此刻唯有墨雪衣能夠幫他。
墨雪衣聽罷又驚又怒:“你好大的膽子!你不知道這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嗎?”
“小人知罪、小人一時糊塗……”趙子魚叩首道,“小人不該連累大人……”
“……事已至此,你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墨雪衣道,“你是我的下屬,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人,你出了事犯了錯,我也有責任……”
趙子魚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小心翼翼道:“其實、其實此事陛下暫時還不知情……”
所以這件事尚有轉圜餘地,還不至於山窮水儘。
墨雪衣怔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趙子魚話中的暗示:“你、你是要我……幫你一塊欺君?”
“小人不敢……”趙子魚道,“小人自知釀成大錯,罪無可恕,小人也不求大人包庇什麼,隻是、隻是小人實在不忍心看見大人因為小人的一時糊塗而被牽扯進去啊……”
“大人這些年來侍奉陛下兢兢業業,從不敢怠慢,這些年來的一點一滴,小人也都看在眼裡。小人一人做事一人當,可小人不想牽連大人……小人覺得,大人這些年來的心血,若是這麼容易便毀於一旦,豈不是太可惜了……”
“你……”墨雪衣歎了一口氣,“你雖然鑄成大錯,卻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
“大人,”趙子魚眼見墨雪衣的態度已經有所鬆動,便打算再加一把火,“小人知道自己有負大人深恩,也對不住陛下的厚愛,但、但那都是小人一個人的事情,真要責罰也應該是小人一個人承擔。小人懇求大人……避一避風頭吧,就當是為了大人您自己,還有、還有宣大人的期望……”
墨雪衣平生敬重之人不多,對他有養育教導之恩的宣聞玉便算是一位。他這些年來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不敢出一絲一毫的差錯,一是因為性格使然,二是因為怕人拿自己的身世說事,再者便是不想辜負宣聞玉對自己的栽培和厚愛。
是以方才趙子魚所言,幾乎每句話都是在刺他的痛處。
即使他是正人君子,他也會怕旁人的流言蜚語,會怕一著不慎踏入錯路,會怕有朝一日萬劫不複。
他是正人君子,但他終究不是毫無弱點的聖人。
墨雪衣幾乎是痛苦地用手蓋住了麵容,身軀微微顫栗著,仿佛戰場上虛弱至極,一擊即潰的將士。
趙子魚說的不錯,眼下事情還沒有到無可挽回的那一步,陛下那邊還沒有得到消息,若是想做一些手腳瞞天過海,完全有機會。
隻要一點點伎倆,隻要他墨雪衣願意,這件事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有人會知道真相,也沒有人會因為趙子魚的錯誤而連累自己清算自己往日失察的罪過。
隻要他願意,他肯踏出這一步,他就完全有機會!
他平日裡太過剛正,既不肯結黨隱私,也不屑貪墨賄賂,他知道這座白鷺閣裡,記恨自己的人不在少數,唐落雲是明麵上的,背地裡到底還有多少人等著他犯錯,等著在這個時候踩上一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尚未可知。
趙子魚不知墨雪衣此刻心中所想,但他知道眼前這位雷厲風行、心如鐵石的頂頭上司,此刻第一次有所動搖了。
“大人……”
“你不要說話……不要說話,”墨雪衣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微弱感,趙子魚甚至隱隱約約聽到了一絲壓抑的哭腔,“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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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是何人?”
蘇墨秋對於這套“封建迷信”既覺得稀奇又覺得好笑:“那陛下答應了?”
“宮中確有人動過手腳,白鷺閣呈上來折子裡說,查到了巫蠱的痕跡,”沈慕安道,“朕覺得朕和先生之間的那件怪事,十有八/九是因此而起。”
蘇墨秋心想絕對不可能,但他又實在沒辦法跟沈慕安解釋清楚“係統”“穿越”這種明顯超出古人認知範圍的事情,隻好道:“為了謹慎起見,微臣覺得還是應該先調查一番這天師的底細。”
“朕看過了,”沈慕安道,“是魏先生從前的師妹,俗名席月霜,道號忘塵,如今是長雲觀的道長。魏先生說,席道長從前跟著他的父親念過幾年書,品行是靠得住的。”
事已至此蘇墨秋說彆的已然多餘,他道:“那便希望這位席道長真的能夠為陛下分憂解難。”
“陛下,蘇相,”萬年NPC霍文堂道,“裴大人來了。”
裴雋離的官位在大魏朝相當於副相,朝中習慣將蘇墨秋和他並稱“蘇相”“裴相”。兩人三年來的同事關係一直都算不錯,加上裴雋離本人比蘇墨秋年長幾歲,蘇墨秋便一直對他敬重有加,每日見麵必先行禮稱一句“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