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雋離沒有去看墨雪衣,而是悄悄地望了望蘇墨秋的神情,發覺他對於墨雪衣的前來並不意外。
蘇墨秋不急著讓墨雪衣平身,他掃了一眼被捆住手腳的趙子魚,道:“墨大人平日裡也算對屬下照顧有加,怎麼今日反而將人綁了來?”
墨雪衣被這番話激起了愧疚,他俯身再拜道:“正是因為罪臣平日裡禦下不嚴,才讓他生出來僥幸之心,鋌而走險,險些釀成大禍。罪臣作為白鷺閣副都統,亦有罪責。”
“今日裴相也來了,”蘇墨秋微笑道,“墨大人,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墨雪衣垂首不言,蘇墨秋卻是替他說出來了後麵的話,他道:“裴相同蘇大人之間一直私交不錯,他這一來,你今日的事,可就瞞不過蘇大人了。”
“……罪臣明白,”墨雪衣抿了抿唇,“但罪臣既然決意來此,就沒有想過隱瞞。”
儘管裴雋離知道此人和蘇墨秋不和,自己也確實動過替他除去墨雪衣的念頭,但墨雪衣坦蕩至此,裴雋離也不免於心中感慨。
蘇墨秋將幾個人的神色和心思儘收眼底,麵上卻依然風輕雲淡,他道:“好,既然你有這番決心,那不妨說說看,你為何帶他來此。”
“回陛下,”墨雪衣道,“那日刺客李寒山入宮行刺之後,查找凶器一事罪臣便交給了趙子魚掌管。罪臣本以為他能夠信任,以至於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勾結西秦細作,妄圖欺瞞陛下。”
裴雋離意外發現蘇墨秋對此並不惱火,他仍舊是方才平靜無波的語氣:“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處置此人?”
“自然是交由廷尉府秉公辦理,”墨雪衣道,“罪臣也會隨他一起,接受懲罰。”
“霍公公。”
“老奴在。”
“你先帶人將趙子魚移交廷尉府處置,”蘇墨秋道,“至於墨大人麼,還有幾句話得問個明白。”
“是。”
霍文堂微笑著垂首望向試圖掙紮的趙子魚:“趙大人,皇上有令,勞煩您跟我走一趟吧。”
待那兩人走後,蘇墨秋一改方才的平靜如水,他起身上前,親自扶起來了墨雪衣,道:“墨大人是個忠臣,這是朝野上下的共識,如今我又怎麼能夠讓忠臣寒心呢?”
裴雋離到此刻才算是琢磨出了“陛下”的心思,他連忙順著蘇墨秋的意思繼續道:“陛下說得極是,這些年來墨大人任職白鷺閣一直兢兢業業、儘心儘力,這些我們全都看在眼裡,若是因為一時之差錯而將大人的功績一筆勾銷,這不僅對大人而言不公平,對那些公忠體國之人也是極大的打擊啊。”
“可、可我……”
“大人若是想要贖清罪責,也未必隻有去廷尉府大牢這一個法子,”好歹也共事了這麼些年,裴雋離還是懂得上司的心思的,“大人從今往後引以為戒,加倍警惕,在任上儘忠儘職,不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彌補和償還嗎?”
這番話連同蘇墨秋的舉措弄得墨雪衣險些熱淚盈眶,他才站起來了身子便又要下跪,蘇墨秋見此都有些無可奈何了,他道:“又沒有真的定你的罪名,著急下跪做什麼?白鷺閣諸多規矩雖然都有其必要之處,可也不是什麼情況下都適用的。如果要讓朝廷就此失去一位忠良,那這樣的規矩又何必處處遵守。”
“陛下……”
“來,坐下、坐下說話,”蘇墨秋拉著墨雪衣的手,帶著他回到了座位上,“有句話想必你也知道,那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信了你,那便不會再出爾反爾。不僅如此,趙子魚的事情,也會交給你來辦理。”
墨雪衣刹那間受寵若驚,以至於連言語都有些哆嗦,良久之後他才道:“微臣……微臣定不負陛下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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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這一舉的確高明,”待墨雪衣走後,裴雋離誠心誠意地逢迎拍馬道,“比起從重處罰,這樣才更能夠讓墨雪衣對您俯首帖耳。”
“而且有了這一次的教訓,他日後為陛下辦事,便會加倍地上心,”裴雋離又道,“陛下想得長遠周到。”
作為幾年的老同事,蘇墨秋很清楚這位副手嘴上功夫的水準,他隨手一揮示意裴雋離的誇耀可以到此為止,又道:“你平日裡監管禮部,近日來就沒有什麼新消息?”
“瞞不過陛下的慧眼,”裴雋離道,“確實有件要事。”
“陛下應該知道,此次三國使節來此,都是對我大魏有所求,”裴雋離道,“所以和親一事,恐怕要提上日程了。”
有道是術業有專攻,蘇墨秋知道自己搞不懂古人那套複雜的禮儀規矩,於是索性以裴雋離的建議為準,他問:“裴卿對於此事如何看?眼下應該同他們結為姻親嗎?”
說完這句話,蘇墨秋忽然覺得自己如今扮演皇帝是越來越輕車熟路了。
“微臣以為,陛下不妨采取遠交近攻之法,”裴雋離道,“西秦南涼不管懷著什麼目的,他們都並不同我大魏接壤,因而也就暫且談不上什麼心腹大患。微臣竊以為,陛下要西出邊塞,進而蕩平天下,最大的阻礙也不是他們,而是匈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