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靜!小靜!”
時日,陽光明媚,九月的紅楓開得正盛,島原裡過往的人都麵帶著燦爛的笑容。然而阿蘭卻是滿臉焦急,四處張望,她拂了拂和服的袖子,深深歎了口氣。
“這丫頭跑哪去了,成天都不見人影。”她用無比溫和的語氣抱怨了一句,卻不含半點責備,反倒摻雜著慈母般的愛溺。
祁靜初到島原做雜工已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了,雖說初衷隻是為了藏身保命,伺機離開京都,然期間每天都耐不住野性到處玩,在這樣一個隻會有一種女人的地方到處亂跑,難免會遇到麻煩,想到這裡,阿蘭便會坐立不安,三個月每天都為了找到外出貪玩的小靜而憂心勞神,著實讓她清減了許多。
“我在這,我在這。”小靜穿著碎花和服,竄到阿蘭麵前打算給她一個驚喜,咧嘴笑著將手裡的大福點心送到她麵前。
“這個……你跑哪去了……?”
“去買零食吃啊。”小靜嘟了嘟嘴,“找我有事嗎?”
“事倒沒有,但你這樣到處走動不太安全吧!”
“嗯,嗯。”小靜自知玩心過大,隻能就此聽訓,時不時還討好般的將手裡的點心喂給阿蘭吃。阿蘭蹙了蹙眉,彆過臉略顯不滿地看著小靜。
“消消氣嘛,我下次不敢了。”
“唉,算了,你自己的事就自己想辦法解決吧……”阿蘭鬆了鬆方才蹙起的眉,“小靜,你買這個的錢是哪來的?”
記得剛來的時候,身上的確沒有這個時代的通用貨幣,吃住都靠著阿蘭,不可能有購物的能力。
“啊,嗯……嘿嘿,我給老板跑腿換來的。”
“跑腿?”
看著阿蘭驚嚇的麵容,小靜連忙解釋,“放心,隻是一般的搬動貨品。老板人好,多向他拋幾個媚眼他估計恨不得把所有的點心都給我。”
阿蘭咋舌,“你真是個惹事鬼!再這樣下去,要是碰見什麼居心不良的客人,我可護不住你!快跟我回去!”
阿蘭拉住小靜的手,二話不說將她拉走,走前還不忘將最後一份點心塞進小靜的嘴裡。
雖然阿蘭的年齡充其量隻能做自己的姐姐,但此時的小靜更覺得她像一個嚴母,看著眼前纖細而嬌弱的背影,她忍不住露出了溫暖的笑容。
華燈方上,被令禁閉的小靜一個人呆在屋子裡翻看著手機,百般疑惑為何這破機子再也沒有顯現信號。曾打算整整一天開機盯著它,卻又怕太過耗電到頭來一無所獲,糾結的結果便是將電量耗至隻剩一格。
旋時。屋外響起一陣笑聲,她冷不防哆嗦了一下。島原的每個夜晚都如春天一般,她看著一個個長相慘不忍睹的爺們在風情萬種的酒屋裡咧嘴大笑,登時什麼悲劇的場景都一覽無餘,包括那些男人肚子上恐怖的贅肉,下巴上油膩膩的胡渣,還有口腔深處的黑色蛀牙。
這個地方,隻要有錢,女子就可以與他們陪酒過夜。
彼方升起一輪彎月,光輝灑在枯敗的樹葉上,驚起了枝上休憩的眠鳥,山間驟然飛起一群不知從何而來的黑烏,然而路邊的行人依然是其樂融融地回味著方才有趣的談資,全不在乎暗夜裡微小的騷動。小靜一邊哼著從阿蘭那學來的日本民歌,一邊翻動著衣物,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千百個不願意去接觸的世界,正在一步步逼近。
翌日清晨,她跑到酒屋和那裡的老板聊了許久,老板為人倒是直爽,捎給了她不少糖果,說是家中的孩童吃不下那麼多,便送給她一些。吃著手裡的糖,忽然,祁靜放在衣服裡層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跑到暗處拿出手機,看著屏幕的光,是一封短信,打開卻什麼都看不到,一封空信,而右上角的信號確實滿的!
(難道是與原來的時代信號相同了?)
她如此思慮著,忽然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回到那個穿越過來的巷口,是不是有機會回去?……
她拔腿就跑,糖果撒了一地。
(我怎麼不早想到這一點呢!)
這種想法太有說服力了,她不禁看到了希望,腳步子愈發快起來。
眼看就要走出這條繁華的街道,她冷不防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撞倒在地。那男子腳步太快,根本沒留給路人反應的餘地。
“喂!”
小靜一時目眩,沒好氣地喊著。仔細一看,那男子麵色沉靜,身材高大,但是與那日欲殺自己的人似乎不太一樣。
男子身著灰色浴衣,腰間配著兩把太刀,眸子一移,直直瞪了她一眼。她重重吞了一下口水,壯著膽喊道:“撞到了人你就應該道歉,身為武士也該懂得基本的禮儀的吧!”她急忙爬起來拍了拍屁股,毫不猶豫地瞪了回去。過了一會兒安穩日子,危機意識又飛到九霄雲外了。
“讓開。”那人完全沒給什麼好臉色,這著實讓小靜有些惱怒。
“有病!”她想到自己目前也有迫在眉睫的事情,爆了一句粗口便走開。
“嘖……”不料那男子居然抓住了她的手,“你是哪個料亭裡的女人?”
“要你管,快鬆手!”
“口氣可真不小呀……”
登時間,下巴被那個男人狠狠抓住,兩個人的臉靠得異常得近,周圍的人似乎都露出了膽怯的表情,紛紛繞道而行。她感覺有些透不過氣來,整張臉快被捏地近乎扭曲了。
“放……放開……”
快沒時間了,她拽著手機心裡甚是焦急。
“你這種女人有什麼資格命令我,不過是個天天撩起下擺接客的賤人!”那人的臉漸漸變得猙獰,然而嘴裡吐出的話卻瞬時激怒了她。
她一咬牙,揮舞起了自己的腿,不偏不倚命中了對方股間的至弱之處。
“……唔……”刹那間,男人的臉都發青了,青筋直冒。
解除禁錮後,她對著疼得全身顫抖的男人“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跑開了。
男人怒不可遏,抬頭卻沒有辦法再找到小靜的身影,隻能怒吼一聲“媽的”緊隨著她跑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四周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被驚嚇到,有的忍俊不禁,有的竊竊私語,好一會兒才恢複平靜。唯有暗處的一個人一直不動神色地看著這場鬨劇從開始直至結束。
九月,天漸漸涼了起來。古樸的街道迎來了一個橫衝直撞的女子,她手中抓著一個奇怪的物體,一頭悶著衝到一處巷子中。打開手機,跳出來的居然是電量告急的紅色歎號。
(千萬彆關機啊!)
她走到巷子深處,仿佛自己穿越到這個時代還是昨天的事情。她心裡默默祈禱著,期盼著一個突如其來的驚喜,可以替她結束個長久的噩夢。
但是,巷子裡空無一物,也沒有任何聲音。
(難道是我推斷錯了嗎……)
正在思考這個問題時,身後忽然出現一個人影,將她的手禁錮住。她冷不防轉過身,居然是剛才那個粗魯的男人!
“這是什麼破東西?”他打量著祁靜手中的手機,硬是要將它奪過來。
“喂……你!彆動我的東西!”
“這裡輪不到你說話!”男子仔細打量著手機,忽然,屏幕一亮,他嚇了一跳,將手機扔在地上。
“不要……啊!”小靜還沒來得及上前搶奪,隻見男子拔出太刀將地上的手機砍碎,並厲叱一聲:“什麼妖怪!”
“我的手機……”祁靜眼前一黑,癱坐在地上。
“你居然帶著這種妖裡妖氣的東西,你是從哪裡來的……?!”男子質問道。
她緩緩抬頭,瞪著那個男人。
“渾蛋!王八蛋!殺千刀的!不要臉!神經病!變態!無賴!我咒你祖宗十八代!……你不得好死!”她像是著了魔一樣,撲上前揪住男子的衣服,用自己的額頭狠狠撞擊了他的腦袋,忽然一陣昏眩,她沒有顧及疼痛,張嘴對著男子的耳朵狠狠咬了下去。
緊接著,似乎是腦衝血一般,她就這麼暈了過去,再次醒過來時,自己已經被綁在一個酒屋的房間裡了。室內沒有燈光,黑漆漆一片,談不上伸手不見五指,因為雙手已在背後被束縛得發紅,疼得淚水直逼出眼眶。
隔壁傳來一陣陣笑語,她分明辨出了那個男子無比猥瑣的聲音,忍不住又把腦袋裡儲存的所有難聽話全罵了出來。
正當一方口乾舌燥,另一方耳根生疼,對方顯然大動肝火,不顧身邊藝妓的勸阻,猛地衝進屋子,將小靜一把拎起,就像捏著一隻老鼠的尾巴一般將她甩進了隔壁屋。因為沒辦法用手護住自己,她隻能讓臉蛋重重拍在地板上,差點就成了一個平麵,鼻骨痛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鼻血似乎也竄了出來。
一個抹著濃妝的女人見此嚇了一跳。
“多可憐的孩子呀,大人,為什麼要把她抓到這裡來呢?”那女人將她摔得通紅的臉蛋輕輕揉搓,幫她拭去血絲。霎時間,她更加想念阿蘭了。這就是所謂的沒骨氣吧。
“可憐?是可恨吧!”
又是凶惡的怒目,她往那個女人身邊一縮,白了男人一眼。
“芹澤大人,她還是個孩子呀。”
女人委婉的一句話,再次喚氣了她腦海中的記憶。
(芹澤……芹澤鴨,莫非這個人是新撰組的……)
“哼!阿梅,你不明白這個小鬼有多麼歹毒!”嘴上的話還是不留情麵,然而芹澤猙獰的麵容卻緩和了許多,顯然這個叫阿梅的女人和他關係不一般。
忽然,芹澤身後出現一個麵容普通之極的男人,那人聲音沙啞,話也不多,芹澤稱他為“平山”。
平山……就是平山五郎吧……
芹澤沒有理會她,坐在榻榻米上和平山一起飲酒,與其說是飲酒,更不如說那是在酗酒。隨後來進來了兩個藝妓,一個叫吉榮,一個叫係裡。
幾個人不知怎麼就這麼把她遺忘,在她麵前又喝酒又閒談,閒談的內容不過是上回乾什麼事情,上上回立下何等戰功,在她看來,那怎麼看都像是暴徒作亂。
“果然……”她暗暗說了一句,卻被芹澤輕易捕捉到了。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狗耳朵嗎?”她故意放大嗓門,將骨子裡的倔勁兒全部釋放出來。
“你……不可理喻!”
“到底是誰不可理喻了,自己兄弟去了就拿酒來逃避,即使喝得爛醉,遲早也是會有醒來的時候的,醒了還會頭暈腦脹,你吐過吧,覺得吐出來的是什麼呢?……是難言的苦水,還是虛無的怨恨?”
“嘖……”
毫無躲藏的對視,讓整個房間的氣氛異常尷尬。
自以為如此一來對方便會畏她三分,不至於再把她拎來拎去。然而小靜算錯了一點,芹澤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他的行為舉止比常人都激進粗暴。正當她暗自喘口氣時,冷不防又被拎了起來,順帶還騰空被甩了出去,整個人重重拍在牆麵上,差點又把鼻血給撞出來。
因為沒辦法用手撫摸生疼的麵部器官,她隻能任憑眼睛發酸,淚珠一顆顆的打在榻榻米上。她活那麼大從未在一個陌生男人麵前受過如此大的屈辱,而此時,就算這個男人有多高大多威猛多猙獰,她也不會輕易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