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窩在屋裡,無聊至極時就會打開窗看看外麵盛開的櫻花,吃點儲備的糕點。煮茶的事情似乎有彆的孩子在做,這樣昏天暗地的生活一過便是足足一個禮拜,奇怪的是,阿蘭姐似乎十分支持自己禁閉。與其說是支持,不如說是求之不得……
她擺著疑惑不解的表情緩緩走出屋子,一個身材矮小的女孩匆匆跑過,手裡還端著一套茶具。
“等等……”小靜本無心叫住她,而那個孩子卻在那一瞬露出異常慌張的表情,如此一來,倒讓她感覺有必要說下去了。
“你是接替我煮茶的孩子嗎?”那女孩看起來似乎還不到十五歲,嬌嫩白皙的臉蛋透著水一般,一雙大眼清澈迷人。
“啊,嗯。是、是的。”慌張的神態不改,似乎還是個未經世事的孩子。
(不過是見著陌生人有點緊張吧……未成年人都這樣不是嗎?)
她如此揣摩著,抿嘴笑了笑,做出一副成熟大姐姐的態勢。
“是要送去哪裡?”
“嗯……阿蘭那裡……”
“這樣,那麼拜托了!”她欠了欠身,看著那個孩子匆匆跑開,便朝不同方向走開,一步接著一步,心裡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靠譜,走著走著,登時停了下來。
“送去阿蘭姐那裡……”
這個地方有的是女人,見到一兩張生麵孔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是這次不同,那個孩子的瞳仁十分天真,少不經事的性格表露無遺,然而,在她的背後有個影子,十分熟悉又可怕的後盾……
(前幾天阿蘭說過,新來的幫她煮茶的是個老婆婆來著……)
想到這裡,她才意識到災難就要來臨,而這一次的災難,卻不是針對她的。
“等一下!”轉過身,那個孩子早已經消失無蹤了,“混蛋……”
脫下布襪,光著腳丫子以最快的速度衝向阿蘭的房間,這條路每天都走,並不顯得有多遙遠,但此時前方是時陰,她終於明白其實自己跑得並不快。眼前這條路,真的很長,長的看不到儘頭,將她的忐忑的心緒吊懸在空中……
幾個月前,小靜曾經給和音的客人煮過茶,那個客人不識好歹百般糾纏,被她潑了一臉茶水,之後,那個男人對著她怒罵一通便離開,和音也因此而將她痛打一頓。阿蘭對此發現得很晚,也由此與和音正式結仇。事情如此看來倒像是小靜一手造成,但女人之間的戰爭是多元化的,歸根究底說不出個因果緣由。
一個女人唱獨角戲,或喜或悲,一群女人占場子,滿臉是灰……
說到底,她還是太過依戀阿蘭這個女人,究竟是為何呢,因為她的救命之恩?因為她收留自己?因為她的慈愛與美麗?或許都不是,她會如此依戀這個女人,是因為,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她是唯一一個可以關心自己,和自己有關係的人了……
邊跑邊胡思亂想,心如亂麻,幾個幫忙做事的孩子端著炭盆迎麵而來,雙方都未意識到前方的危機,冷不防衛星撞地球,頓時世界旋轉,伴隨著“咣當”的聲音,頓覺臉頰發燙,支起身來,眼睛生疼,這才緩緩發現,自己的整張臉剛才都埋進了炭盆之中。
“姑娘,你……”幾個孩子嚇得不輕,話還未說完,小靜便腦袋發燙般地站起身又跑了起來,仿佛是鐵了心要拿著刀去一個地方捅死一個人似的,再加上滿臉的碳灰,這陣勢著實讓路過的人退而避之。
發瘋似的終於來到了和室門口,裡麵仍有阿蘭甜美的笑聲,頓時心安了許多。
“那麼,大家請喝茶吧。茶葉是新買來的,茶色也十分怡人。”
此語一出,小靜的心旋即被掏空,顧不得臉麵,拉開門把整個人摔進去,閉著眼大喊道:“不可以喝!”
和室中,阿蘭拿著茶碗和幾個身著浴衣的男人一齊將目光投向自己,頓時鴉雀無聲。
“小靜,你、你這是……”
掃視了全場人,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便是山南敬助,登時一陣緊張。然而看到阿蘭手中的茶碗,霎時顧不了其他人的存在。她徑直跑過去將茶碗打下,抓著阿蘭反複說著。
“不可以喝,絕對不可以喝,這茶不可以喝的!”
“不可以喝……”阿蘭有些吃驚,卻依然保持清醒,“出什麼事了?為什麼這茶不可以喝?你的臉是怎麼了……”
“我怎麼了你不用管,”她握住阿蘭摸著她的臉的手說著,幾度抽噎,“我們離開這裡吧,這裡好恐怖,我以為我要離開你了……”
嚴罷,小靜將臉埋進阿蘭的懷抱。
阿蘭有些不知所措,隻能不斷安慰著懷裡哭泣的女孩。
半晌,山南終於打破橫亙已久的沉默,“發生什麼事了?這女孩是誰?茶為何不能喝?”
“是新來的孩子嗎?怎麼弄成這副樣子,哈哈……”除了山南,還有彆的人也在發話,輕浮的言辭讓她有些不愉快。
“山南先生,十分抱歉,這孩子頑劣,請你早些回去歇息吧……真的十分抱歉。”阿蘭欠身,似乎在極力避開茶水的問題,手依然緩慢地捋著小靜的發絲。她感到脖子一陣酥麻,腦袋埋得更深了。
“……好吧。”山南的語氣中沒有流露絲毫情感,隨之而來的便是陸續離開的腳步聲,門閂合上之際,一個年輕而陌生的聲音響起。
“阿蘭小姐……”
她緩緩將臉抬起來偷看那個人,頓然語塞。
俊秀的外表就如同那迷人的聲線一樣,唇齒一張一合十分有度,五官也可算得上是無懈可擊,什麼是潘安再世宋玉投胎,那張臉的輪廓仿佛涵蓋了無數完美的比例,小靜此時才真正徹底理解何為男色。
“為她擦擦臉吧,女孩子家這樣不好……”男子似在微笑,眼中透著清澈的暖意。那一瞬,她有些看呆了。
阿蘭微笑著欠身以表謝意,男子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傳說中的男色,便是如此吧,那種超乎世俗的麵容與輪廓,平生還是頭一次見到。正當她發呆之時,阿蘭已經將濕巾貼在他臉上猛擦了。
“疼疼疼……”
“你也知道痛嗎,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是……”被拉回現實後,小靜依然有些餘驚未了,“是和音……”
她明白,一說這個名字,阿蘭就會明白一切,果不其然。
“你見過她了?”阿蘭顯得異常冷靜。
“不小心撞見的……”
“唉……”阿蘭揉了揉太陽穴,思索一番,“她還是不肯放過我……”
“一山不容二虎啊,我們還是一起離開這裡吧?”我抓住阿蘭的衣袂,苦苦哀求,“這裡太危險了,到哪都會喪命……”
“傻孩子……”阿蘭抿嘴笑了出來,我無法理解這個剛從死神手上逃出來的女人此時為何還能笑得如此輕鬆。
“她想要了你的命呀!”
“我知道,那又能怎樣……?”阿蘭起身將茶碗中的茶水倒在地上,登時地板上被侵蝕成了暗黑色,“真的很過分呢……”
“阿蘭姐……”
“彆說了。”
“這……”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看到眼前的女人神色霎時凝重,她便不願再提。
“……很抱歉,難得山南先生來這裡,我卻……”
“這不是你的錯,”女子淡笑著,“你也是為了我著想,不是嗎?”
“……今晚為什麼有那麼多人來?他們都是新撰組的嗎?”小靜聳聳肩,毫不輕鬆,努力岔開話題。
“是啊,都是來散心的。這裡可是散心的好地方啊……”
“那麼……”小靜輕聲問道,“最後那個年輕人……是誰?”
“啊,那個人嗎?……新撰組的衝田大人,知道嗎?”
“……衝田?你說他是衝田總司?”
阿蘭微笑著點頭,小靜在那一刻呆滯了目光,思維短路,大腦死機。
“那個嗜血如狂的鬼,會是如此溫柔的人嗎……”念叨著,差點忘記了該怎麼說日文。
九歲就開始進入道場,拔劍殺人無數的年輕劍客衝田總司,會是如此溫柔的人嗎?
窗外,櫻枝隨風擺動,彼方一輪彎月皎潔,悠遠的笛聲徘徊於天際。待到天將明時,櫻與月又是一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