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熱啊……”
八阪神社亮起了夜燈,望著那些閃爍的燈芯,近藤局長頓時有些陶醉於夜晚的喧囂,他雙手叉腰,手肘輕輕磕到了佩刀,這無意識的碰撞似乎在他心中留下了餘韻。三五十步路前方跑過了一個紮著小辮子的女孩,手裡捧著紙球,身上穿著嶄新的淺綠色和服,但那個用廉價薄紙糊的球似乎比那身衣裳更加讓她愛不釋手。
“虎次郎!”女孩氣呼呼地叫住了遠處正在編燈籠竹骨的小男孩。或許是小孩子聲音尖亮刺耳,近藤的注意力一時間完全被拉過去了。兩人年齡相仿,看上去像是青梅竹馬,卻又不似,近藤思索了一番,大概是男孩身上那破舊的衣服,還有那灰頭土臉的模樣太過格格不入了吧。女孩跑到男孩跟前,那個場麵有些不太協調。
“小千,”男孩抬手擦了擦臉頰,卻因為滿臉的汗珠反而讓那些灰土擴散開來,但是這絲毫沒有掩蓋住男孩瞬間綻開的笑容和閃閃發亮的眼睛,“哇,好漂亮的和服!”他站起身,興奮地誇讚著女孩。
叫做小千的女孩受了驚嚇一般退了一步,“不是說今晚一起玩的嗎,你怎麼還弄得那麼臟!”她似乎有些生氣,臉蛋卻紅撲撲的。
男孩有些不知所措,雙手抓著袖子低下了頭,“對不起啊,我在幫母親乾活……”
“虎次郎你說話不算話!”小千頓時聲音更大了,“我為了來找你,差點摔倒……”
“不會吧!小千你有受傷嗎!”虎次郎有些緊張,上前了一步,小千卻忙不迭後退了三步。
“臟死啦!虎次郎!會弄臟我的衣服的!”
“啊,抱歉……”他後退一步,低下頭又擦了一下臉頰。
“……倒是沒有摔著,就是紙球差點弄壞了……”
“沒事的,如果壞了,我就再給小千糊一個!”
“那現在就糊一個吧,當做今晚沒有遵守約定的賠禮!”
“嗯!”
近藤看到這裡,忽然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女人真是複雜的東西啊……”言罷,他注意到身邊的土方,此時這個人似乎也在神遊,意味著石柱若有所思。
“阿歲,在想什麼?”
土方並沒有很沉重,隻是淡淡地搖了搖頭,“沒事,隻是想先讓自己靜下來。”
“那靜下來了嗎?”
“很遺憾,被你打斷了。”
“啊,抱歉呐。”
“怎麼,看那邊兩小無猜可精彩?”
“啊,哈哈,說什麼靜一靜,原來你也在看啊,”近藤拍了拍土方的肩膀,“怎麼說呢,忽然覺得有些感慨呐,我年輕的時候,也是有過這種酸澀的戀愛的。”
“哈……”麵對近藤的情感發言,閱曆豐富的土方歲三隻是哼笑了一聲,“女人這種東西,雖然千變萬化,但是大體都是一樣愚蠢無知的。”
“你這麼說太失禮啦!”近藤抱怨。
土方將視線移向天空,開始思索起彆的事。
“看不到啊……”他無意識地脫口而出。
“看不到什麼?”近藤隨著他的視線一同抬頭張望。
“看不到月亮呢……”
文久四年,七月八日夜。新撰組局長近藤勇帶領隊士突襲池田屋,原本因為在那裡的長州浪士數量遠遠超出預想而陷入苦戰,但經過奮力廝殺漸漸挽回優勢,殺紅了眼的近藤勇一路砍刀儘頭,回頭見身後無人,往回巡視時,看到躺在屋子角落處的衝田。
“總司!”近藤臉色大變,快步跑過去探視了衝田的呼吸。
“還好,隻是昏過去了。”
衝田麵色慘白,腮邊染滿了鮮血,衣衫卻好似被整理過,身上也蓋著一件衣服。他似乎是被特地安置在這個角落的,對方必定是出自好意。近藤馬上想到了之前衝到二樓的鶴田靜,蓋在衝田身上的衣服,想必也是鶴田的。近藤站起身四處張望,三番隊隊士鶴田靜已然不見了蹤影。
“真是個討厭的夜晚,”吉田拔出腰間的佩刀。
為了短時間內確保不被發現,他將祁靜帶到一處裡屋,他驚訝於祁靜很聽話地跟在他後麵,唯一不自然的,是這個平日活潑的女孩竟一言不發地邁著步子。
“第一次看到你,把奄奄一息的你‘撿’回來,也是在類似一個這樣的晚上啊……”吉田的聲音十分低沉,他在跟祁靜說話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太大的起伏,或許是祁靜對他來說不需要費什麼心思和口舌,又或者費再多的口舌,祁靜也不見得能做出什麼讓他稱心的事情來,
“如我所料,女人終究是很不中用的東西,一旦被感情絆住腳,就會愚蠢到令人捧腹。你將護具卸下,又把外衣脫掉,這種情況下我隻要隨便砍一刀你就會皮開肉綻,這樣的常識你難道不知道嗎?”
祁靜很快接話,“我倒覺得,不管我身上有多少護具,隻要被你砍到了,我就沒辦法再站起來了。”
“你很了解嘛……”吉田哼笑。
“因此,隻要不被你砍到就行了,那些東西又有什麼用呢……”
“……”吉田忽然笑不出來了,“那就讓我看看,我把你送到那群鬼的身邊,究竟讓你有何長進。”
吉田很了解祁靜的刀法,因為這個一無是處的女人第一次拿起刀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所以不管她如何抵抗,他都有辦法抓住她的漏洞。
察覺到樓下的動靜後,吉田覺得大事不妙,便讓有宗溜出去向桂先生求救,而有宗卻遲遲未歸,看來自己今晚是難逃一劫了,吉田一邊揮舞著刀一邊盤算著。眼前這個人既然是他手下的棋子,下棋的人終盤了,棋子也該退出棋盤,任由弈者處置。
“啊,隻是,這一盤下的真是糟糕……”吉田心裡想著,要說哪一步最糟糕,或許就是這個女人。當初還覺得頗有意思的,也因被人挑唆……或許自己還是太不謹慎了。
吉田心生怒火,揮刀削去了祁靜腮邊的頭發,他側刀輕輕吹掉刀柄上粘著的發絲,哼笑了一聲,此時的祁靜,似乎已經筋疲力儘了,身上好幾處也被劃傷,卻硬是沒吭聲。
“就憑你這堅韌的性子,我也很是欣慰啊,可惜了,你生錯了性彆,也站錯的立場。”
“唔……”祁靜大口喘著氣,咬了咬牙,“你還在磨蹭什麼呢,這麼比劃有意思嗎?他們馬上就要找過來了,到時候就算我死了,你也未必逃得了。”
“哈哈,有意思!”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赴死,吉田忍不住狂笑了幾聲,“好啊,我也迫不及待了,想象一下那個男人看到你慘死,臉上皮開肉綻麵目全非時的模樣吧,真是無比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