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循聲扭頭。眼前,還有真實的現實。
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四肢了,一時間連動手撥開被子都花了許久,祁靜緩緩支起身。齋藤不緊不慢地走進裡屋,而衝田卻一臉錯愕地看著她,杵在門口變成了木人。
“衝田先生……?”祁靜發出微弱的聲音,隨機感覺胸口一陣涼,低頭,看到浴衣已經順著肩膀躺下,胸前的□□隱約可見。
她猛然間又失了神智,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凝固,疼痛和疲倦感變得微不足道。祁靜撩起被子裹住全身,閉上眼睛。
“不要看!”因為聲音還未恢複,這一吼幾乎撕破了她的喉嚨。
衝田被這一叫拉回現實,卻依然無法踏進這屋子,仿佛踏進去了,就要去麵對更加可怕的事情。
齋藤在邊上坐定,歎了口氣說道,“衝田已經全都知道了……”
即便這麼說,眼前的鶴田靜還是緊閉著雙眼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屋裡屋外兩個人此時都不願意麵對彼此,不,確切的說,是不願意麵對自己。
既然裡麵這個還很虛弱,就先讓外麵那個尚且健全的先清醒一下吧。齋藤轉身冷聲道,“是你自己想知道一切的,卻為什麼停駐不前了?這不像你!”
衝田定了定神,走進屋裡,在齋藤邊上坐定,卻沒有多看鶴田一眼。
“進入新撰組是另有所圖嗎?”
齋藤斷定鶴田此時受不住此等盤問,便代替作答,“定不是你想的那種圖謀。”
“那是為什麼?”衝田依然沒有轉移視線,“我不認為這件事情近藤先生會坐視不管,她的下場會……”
“衝田!我帶你來不是讓你說這些話!”齋藤曆叱。鶴田依然縮著不敢看他們,卻靜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衝田儼然動搖了片刻,他從未有過這般遊離不定的心緒,不敢去看鶴田,也不敢捫心自問,他到底該如何麵對這件事,氣定後邊挪到鶴田身邊,抬頭便是一臉漠然,隻是視線依然未聚集到鶴田身上。
“雖然我不認為你一個女子能做什麼可怕的事情,隻是這裡不是你該留的地方,怎麼處罰近藤先生他們自有斷定,你就先把傷養好吧……”衝田第一次對著鶴田欠身,隻是那種姿態在屋外光線的影射下變得太過孤冷,在一旁的齋藤心中發怵,半晌咬不出一個字。
衝田感覺此時的他陌生地連自己都害怕起來,他站起身調頭邊走。屋裡的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卻可以讓他有這種不想回顧第二遍的感受,他不想麵對在她麵前的自己,鶴田靜是什麼時候開始成為他心中的不安因素的,連他自己也捉摸不透。他隻有驅趕,隻有拚命逃離。
“衝田……”齋藤起身追上前。
霎時間,祁靜鬼使神差地從被子裡竄出來,使勁跑到門口,然後腳一軟半跪在地上,她扶住門閂強迫自己露出一副輕蔑的麵容。
“我一介女流能做什麼?哈?你知不知道吉田稔磨將我安插在屯所,我給他透露了多少消息,就連最後他本人也是我殺的,我受不了被人擺布,當然包括這裡的所有人!”她喘了幾口氣,“你又知道什麼,如果不是負了傷我片刻也不會留在這裡!”
衝田握緊拳,強忍著沒回頭。
“你好自為之!”那個人丟下這麼一句話,斷下了昔日裡所有的溫語笑顏。
齋藤上前囑咐道,“鶴田,你趕緊回屋,不要舊傷添新,不知道衝田會乾出什麼事,我得過去製止他!”
祁靜沉住氣,“你錯了,我不叫鶴田靜,我叫祁靜……”
齋藤一時沒思索她的意思,心想著衝田是否會徑直去找近藤,轉身便追了過去。
“說不出來啊……”祁靜閉上眼睛,手指抓著紙門,神情異常痛苦,嘴裡嘀咕著,“阿久裡,這讓我怎麼說得出口呢……”
“衝田!”齋藤沒幾步便追上了衝田,卻發現衝田已經杵在那邊許久了,“你果然在猶豫了。”
“我沒有,我有什麼好猶豫的。”衝田轉身看著齋藤,當他意識到齋藤是在試探他,視線便立刻移開。
“你很清楚,這件事在土方先生決策之內,而且如果我沒有攔在中間,鶴田在襲擊池田屋那一晚早就死了,你明白嗎!”
(死了……)
衝田忽然想到那個人死去的場景,瞬間心緊緊地揪在一起,甚至屏住了呼吸。
“我不知道你究竟作何感想,我如果可以做到,我絕對不讓她死。”
“為什麼?”
“什麼?”齋藤收回神,隨即看到衝田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著他。
“你被他抓到什麼把柄了嗎?”
“到現在你還在逃避嗎!”齋藤曆叱道,“她觸犯的規定或許會受到重罰,但是我絕對不讓她死,你呢,你就那麼想止她於死地嗎?”
“這不由我決定……”
“我在問你自己的想法,衝田!”
涼風襲來,吹打在衝田的臉上讓他腦海中不禁勾畫起了那個人笑容的輪廓。不經意間,他嘴角居然也浮起了笑意。
“……衝田?”齋藤試探性地一叫,衝田立即收回了心思。
“我……不知道。”
齋藤歎了一口氣,“我告訴你一件事吧,在情感方麵,當你覺得自己‘不知道’或是‘不清楚’,想要拚命逃避的時候,其實你已經心裡有數了。”說罷,他大步走開,留下衝田一個人,動搖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