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徐徐,雀鳥歸林。
天空是漂亮的紫羅蘭色,夾著幾縷瑰色的長帶。
一聲壓抑的鑼鼓聲出現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
當最後一縷雲霞徹底在天邊消失的時候,洛家老宅點亮了燈,還不是普通的電燈,是花了重金買來的兒臂粗的龍鳳喜燭。
堂屋裡,布置一新,是古式的婚禮現場,不知道從哪裡淘來的紅色繡花綢布,鋪展在八仙桌上,上麵放著水果鮮花等各式祭品,中間尊放靈牌。彩色絲條垂落,被風帶起,又緩緩落下。大紅的燈籠發出朦朧的光,伴隨著重新響起的壓抑的鑼鼓聲,這中式恐怖的氛圍,鬼王來了都要磕一個再走。
洛星河和妹妹隔空對視了一眼,紛紛為二叔的準備詫異,為了給家神獻祭,他是做足了準備。
洛奶奶年輕的時候裹過一陣子小腳,放足後保留了碎步走路的習慣,她是經過隆重打扮的,拿出了紅色的小襖、黑色的布褲,白發抿在腦後後彆了個黑色的發髻,插了根銀簪子。
她從洛星河身邊走過時皺了下眉,“怎麼沒換衣服?”
“奶奶,我急急忙忙來的,沒帶換洗衣服。”洛星河無奈攤手。
“沒事,我準備了。”洛二叔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在眾人麵前展開一件黑色的長衫,還是綢緞的呢。
洛星河:“……”
他是拒絕的,但架不住老太太作勢又要開始哭嚎,隻能夠硬著頭皮穿上了長衫,胸前掛上了大紅綢子,活像個唱戲的。
他長得好看,一米八五的身高、挺括的身材,長衫穿著真有幾分民國俊才的味道,要不是氣氛不對,拍幾張民國風情的照片發朋友圈能得無數點讚。
媽媽冷笑一聲,爸爸連忙賠笑低聲說好話,洛星河給了媽媽一個沒事兒的笑容,他們做這些不過是安撫老太太的情緒,免得她又開始一哭二鬨三絕食。
今天這鬨劇長話短說。
洛家老房子二十來年沒住人了,奶奶過年的時候突發奇想要翻修,說百年之後她和老頭子也有個歸處。這麼一說,洛爸爸和洛二叔就計劃著翻修,選了個宜動圖的黃道吉日,洛爸爸在老宅地基上挖了一鍬土,翻修正式動工,奶奶親自監工。
洛家老宅主體結構很好,當年花了重金用的腰粗的大梁、實打實的青磚,曆經風雨沒有垮塌,唯有牆體駁落、窗框朽壞、屋頂塌陷。第一天動工,還在三間青磚房旁邊挖出一段更深更老的地基,奶奶回憶說老宅是在更老的宅院地基上做的,幾百年前的洛家可是當地大戶。
挖出老地基不算,地基裡竟然埋了個破洞木箱子。
箱子打開一看,了不得了。
是洛家家族史上最發達的一個老祖宗寫的手劄,手劄下麵還有個精致的楠木製靈位。
老祖宗手劄上寫他當年趕考,在長江邊坐船渡江,船行江心遇到大風雨,渡船整個就翻了個個,他一下子沒入水中,心想這回死定了。沒成想他被一股力量拖到了江岸,手上不知何時握著個靈位,老祖宗就把靈位奉為家神,日日上香、旬旬供奉。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老祖宗得中進士,外放做官,年過五十得進中樞,官拜首輔。
洛星河,“我百度了,大明朝沒有姓洛的首輔啊。”
當時他說這句的時候,差點沒被奶奶用眼皮子夾死。
手劄的最後,老祖宗感慨說,一切都是家神給予,囑托後人一定要好好祭拜。
畢竟放了幾百年,手劄一碰就爛,上麵的信息是勉強讀出來的。
但架不住有人信啊,奶奶和二叔覺得這是個轉運的好機會,當機立斷要祭拜家神。
怎麼祭?
當然是按照手劄上寫的,“許之”,二叔篤定地認為,這就是個從家族中挑個妙齡姑娘給家神許配個老婆。
奶奶就陪著二叔胡鬨。
趁著洛星河爹媽不注意,騙洛星河妹妹回老家。
妹妹前腳坐上回老家的車,洛星河後腳就知道了,自己開車追,兩個人差不多的時間到的老宅。
洛星河怎麼可能讓妹妹陪他們胡鬨,當即要帶著妹妹走,奶奶拿出哭鬨大法沒有用就開始絕食,是真真正正的三天三夜粒米未進。
再這麼下去,洛星河一家子要背上不孝的大罪。
熬不住的人最先妥協,洛星河說:“結婚又沒說一定要女的,我來嫁。”
他還說:“要結婚的神仙看著就不是什麼正經來路。”
當然,這話說出口差點被奶奶罵。
奶奶並二叔一家:“……”
反正最後稀裡糊塗的,就有了今天的儀式。
居中的八仙桌上放了個精巧的牌位,二叔是篤信能夠轉運,特地請了經年的老師傅給牌位重新上漆描紅,掛上了漂亮的小紅綢。
洛星河看著牌位上寫的:神武大將軍容縉,心裡麵也沒什麼想法,隻想快點把鬨劇完成,他一鞠躬了下去。
他彎腰下去的瞬間,恍惚間好像看到了對麵站著一雙男人的大腳。
站起來,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