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無視之。
然而風若伊轉身去拿酒杯時,身形踉蹌了一下。他停了一瞬,緩緩轉過頭來望著風奧斯,眼神中的放肆張揚漸漸褪去,斜揚起的唇角也平複了下來,最後隻剩一副平靜到冷然的表情。他看著他,問:“奧斯……為什麼?”
仿佛是回答他的問題般,風奧斯的人迅速湧至大堂。聲勢浩大到堵住了風奧斯要說的話。
風若伊也回過頭看全副武裝的侵入者和身無利器的眾園園主,再轉過頭來時居然沒有慌亂,甚至他還揚起了唇角,挑挑右眉,說:“……叛變?”
風奧斯隻是看著他,沒有說任何話。
然後就是平風閣除風奧斯外所有人的突圍。風若伊中了毒,內力無法上續,在混戰中被傷到了幾次,但即使這樣,他也還是闖了出去,並未等任何人,也不管身後眾園主的戰況,隻身奔下了暮山。
風奧斯記得那天下了雪,天氣出奇的冷,風若伊卻隻穿了件單衣。他那麼怕冷的人卻頭也不會的向山下奔去。那麼的義無反顧。
風奧斯想要看到的他的驚訝、憤怒,甚至鄙夷、嘲諷,一個都沒有。
他看到自己生死與共的兄弟背叛他時,他居然隻是近乎冷漠的平靜,居然隻是、隻是淡淡的問那個人:“為什麼。”
風奧斯握緊了手中的劍,咬牙劈向一張木桌,在它轟然倒塌的瞬間,率先衝出了大堂,向山下奔去。
他恨風若伊。恨得咬牙切齒。他發誓,一定要讓那個家夥知道眼兒媚的厲害,他不會放過他的滿不在乎。
隻是,在那漫無邊際,幾乎要將他淹沒的憤怒仇恨中,他刻意忽略了那或許是最有說服力解釋他在大雪中搜尋風若伊行為的動機:擔心。
此時那縷擔心重又漫溢了出來。他看著風若伊,輕輕地問:“那幾天……山下很冷吧?”
風若伊濕濡的長睫顫動了一下,雙眼在飛揚的發絲下緩緩睜開。他沒有看向風奧斯,隻是抬眼看著夜空中開開落落的煙花,許久沒有說話。
衣袍被夜風吹得揚起,複又落下,藏青色隱在夜色中看不真切,竟讓人覺得他站在那裡,以夜為衣,流動的夜風像是未經修飾卻飄渺無塵的衣角,在那吹起複又落下的罅隙裡,空空落落。
閉了眼倚在廊柱上,他想了很多很多。從幼年時在山腳抱來被遺棄的嬰孩時的歡喜到十二月十三被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少年的毒針刺到時的錐心之痛。從那個笨小子劍都拿不穩到成長為暮山的第二強手。從那個家夥童年時總吵嚷著要冰糖葫蘆的任性幼稚到長成少年後越來越顯現出的慵懶成熟。從這個孩子幼年時討厭檀香一聞見就躲開到位了親近他一點點勉強靠近他總是用檀香熏過的衣衫……
那個他抱回來的孩子成長的痕跡他一直都在看著,一直都在記著。他不願讓那孩子看到自己對他的關心,因為他不想讓他成長為一個隻會依賴彆人的小鬼,他若沒有足夠的實力,便會被上一任閣主扔下暮山。
所以,每一次都拋下那孩子的苦苦哀求,留他立在原地低聲哭泣。
所以,每一次都在樓閣的拐角處,停下腳步,回過身偷偷的望著他。
這個孩子的名字是他起的,這個孩子的配劍是他畫了樣式讓人鑄造的,這個孩子的暗器功夫是他手把手教的,這個孩子頸上戴的護身符是他跑到半山腰的寺廟求的。
他付出了多少心力,多少血汗,才把那孩子鑄造成一個這般優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