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從那條路上來 在這些都成了久遠的……(1 / 2)

留得枯荷聽雨聲 Lanshen 4441 字 9個月前

??24日晚九點十分,在經曆了兩天的“漫長”禁食和等待以後,媽媽終於被推進了手術室。我遵從醫生的囑咐留在了病房。十一點十一分左右終於回來了,她是醒著的,但麻藥藥效顯然還沒過,臉上的表情有一些迷茫,肯定慢慢地會很疼,現在很累很困,我很心疼媽媽,去取了尿盆和手術取出的膽結石後,小心翼翼地問護士:“我媽媽真的很困,真的隻能等兩個小時之後才能睡嗎?”(在我的認知裡,午夜人的意識很容易迷失,很困倦,更何況是一個虛弱疲憊的病人),護士很冷靜地說,“萬一病人在藥效沒過就睡著,窒息了怎麼辦!”醫學白癡驚了,又怕又難受,趕緊跑回去盯著。

那可能是我二十年人生中最漫長的兩個小時。匆忙地打電話、發消息給奶奶、表姐(→寶孃、妹妹)、爸爸;去接開水,借不到棉簽(護士說用紙巾接觸麵小,不會越來越乾),最後用紙巾給媽媽粘濕嘴唇,隔幾分鐘十多分鐘一次;一邊還要看著點滴,我很怕會跑空氣進去,要仔細點,調快調慢速度,把上麵袋子裡的放下了;最後就是反反複複地喊她,我還輕輕地推了幾下,後麵媽媽說會牽到傷口就一直喊了,幾十聲上百聲吧,我當時甚至覺得我可以把她和死亡隔開,就像她和奶奶一直在幫我隔開一樣,每一次看到媽媽聽到我的喊聲,艱難睜眼,都會又慶幸又難受,她終於不會睡下去,可是這樣好累啊,我甚至希望停頓的時間可以久那麼一點,讓她可以稍微休息一會兒。

後來我把耳機給媽媽插上了(我想起失眠時越聽歌越精神),她不要我手機裡的歌,她不喜歡,就算是母女,我愛她她也愛我,我們還是不可能完全理解對方,而且有時候愛好想法真是南轅北轍。

媽媽保險起見延長了半小時,我們一起度過了可能是這輩子最心驚膽戰最不安最相依為命的兩個小時。

大約在三點到四點,我問了醫生,睡了一小會兒,中間起來看點滴,粘濕她的嘴唇。

在四點到五點半中間,護士吩咐我們一定要排尿,她說術後六小時必須要,我看著媽媽試了很久,對她來說這可能才是最煎熬的一段時間,自己的身體和心理反複遭遇折磨和羞辱,躺著床上便盆放在身下,側在床邊抓住護欄我給舉著便盆,倒熱水冷水在桶裡刺激尿意,最後坐在桶上放在裡麵一個小盆才終於尿出來了。當時,一瞬間疲憊壓倒了我,感覺終於解脫了,我可以安心睡了,媽媽可以安心睡了。中途到第二天早晨護士應該來檢查了幾遍點滴。

我蓋著寶孃讓陳寶送來的厚實軟和的被子,終於睡去了,我終於把昨天拋在後麵了。

早晨八點多,護士說醫生回來查房,讓我們收拾好,隻得起床了,我有起床氣,悶著做事情,洗了把臉。

26號下午五點我們坐陳寶的車離開醫院回家去了,晚上吃了冒鴨子,很香。媽媽隻能喝爸爸煮乾了的小米粥和隻加了鹽的清炒萵筍。

? 如果看前麵的話,我想我幾乎會以為我全心全意地愛著我的媽媽,是一個很孝順,可以做到千依百順的乖巧的女兒。但是這隻是片段,我其實不是一個很稱職的女兒,在醫院裡時我的脾氣幾乎完全不受控製,就像我奶奶說我以前在病中時會發脾氣那樣,我也在發悶脾氣。

24日晚七點多剛進入病房時就很討厭了,那種沉悶、窒息,連空氣都不流通的,死水微瀾一樣的氣息,裡麵的人都在受苦受罪,時間仿佛在靜止和急促地消失間攪拌沸騰,醫生和護士們是忙碌的,病床上的患者和椅子上的家屬是時而忙慌時而無聊的,我們都很不體麵,像被疾病吞走了一部分自己。衛生間很整潔,但是進去就控製不住想吐;有些病人和媽媽有著令人窒息的車軲轆式的自怨自艾和虛弱疲憊;沒有開水喝、水果吃,或者隻想一直戴著口罩不要張嘴吃東西,平時都隻想屏息,食欲在病房裡也是不存在的,饑餓存在。

這是事實,也可能是我想為自己開解而誇大的部分事實,然而結果就是我其實在照看媽媽的過程中有點討厭她,很隱秘很微小但畢竟存在的事實,我不喜歡她重複地抱怨,因為沒有人喜歡負能量,人都喜歡對方表麵上開開心心,微笑,會說漂亮話、吉利話。因為不那樣我會更慌,儘管我覺得等了兩天一夜,餓了那麼久是一種巨大的煎熬和折磨。不喜歡她虛弱疲憊,幾乎完全不體諒照顧她的我,不體諒我晚上真的隻睡了小幾個小時,不體諒我剛剛感冒好了,從幾年前起身體一直不算好,她總是想一出是一出,剛剛讓我做什麼,馬上又更改,很麻煩很沒必要。

但是有時候我會突然想起自己幾年前在病床上,身不由己,全身幾乎不能動,病時自尊和身體都不剩多少了,完全要依靠奶奶和其他家人的照顧,我不能對自己的身體甚至於心理進行完全的控製,很痛苦,病閒多思,變得麵目可憎,害怕出口傷人隻能閉嘴沉默。雖然後來的記憶已經經過美化和過濾了,但還是記得當時的我幾乎每天徘徊在生死之間,痛苦不堪。媽媽大概也是這樣的,那時候又很希望她能好受一點,快點好起來,一起回家,好好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