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在中學時代,一位語文老師似乎非常不喜歡我。作為當時語文成績還算比較好的幾位同學之一,我似乎是最不受待見的。每次單獨和我說話時,他總是緊鎖著眉頭,眼神很犀利又幾乎稍微有點譏誚,作為一名學生,自然很惶恐的,更何況他平時在課堂上表現得是非常幽默風趣又博學的。
班上大多人都很愛聽他講課,平時打瞌睡的也不打了,坐得端端正正地支起耳朵聽;愛調皮搗蛋引女同學注意的淘氣鬼也不淘了,改為專心聽課提問吸引他的注意了(後來那個男同學乾得還挺成功的)。他講課時眼睛很亮,即使是透過厚厚的鏡片也能清楚感覺到;聲音洪亮好聽又極有穿透力,講到得意之處大手一揮,再瀟瀟灑灑簡潔地寫幾筆或走下來繼續說,且不會拘泥於課本。我們都很享受那種時刻,雖然時間不長,但他會邊說自己的觀點邊征詢我們的意見,有時候很認真地聽著你說,有時候乾脆彎腰聽好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地在那兒像吵架似的,偶爾抬手安撫或插一句話。他好像天生就該站在這三尺講台上。
有一次,是在講《蘇州園林》。這種事物類的說明文說簡單也簡單,無非說明白說明文的三大要素論點論據論證方法,理清行文思路脈絡,沒人指望能一次就使常居西南小鄉村的孩子們身臨其境一樣,但鄧老師偏偏就有辦法讓我們可以體會到園林之美,而不是一味填鴨式地強迫我們知道此文之美。他那時似乎洋洋灑灑寫了一黑板(也可能是其他課文的板書),很自得地退後好幾步細細欣賞了幾秒傑作,然後得意地去拿手機拍了下來,還好脾氣地跟我們解釋說,這次講得很滿意,所以得記下來,以後也可以用來參磨……
記得那是我做完課間操跑回教室,由於前一晚熬夜做作業所以很沒精神,回到座位時看到周圍同學眼神奇奇怪怪的,太累了就沒有多想。我剛準備抓緊時間趴在桌子上休息一會兒,一個同學忍不住來跟我說,今天有幾份作業做得不認真,老師說你昨天的作業也是,重寫一遍再交到辦公室去給批改。我詫異又心虛地重新認真寫了一遍——因為昨晚完全忘了為數不多的的語文作業了,早上趕的,字跡潦草了,沒想到老師效率這麼快還這麼認真.....等我重寫了去時,難得的是,辦公室沒有其他人,老師詢問緣由,我隻好支支吾吾地埋著腦袋解釋說作業太多了,熬太晚就不小心忘了。他笑了一聲,語氣不善地重複了我的話,我感到更無地自容了。
這件事在腦海深處很多年,我同時記得他是一位非常優秀負責的老師和那一句帶著微微譏笑的重複。我很欽佩他,然而又非常不解為什麼他好像一直都不喜歡我這個沒什麼特彆之處的學生,還有那次的談話。
然而很多年後,在一個寓言故事中突然釋懷了。已經很模糊的一個故事,然而使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老師應該是需要我對以後的保證,做事及時認真,不敷衍馬虎,而不是聽長長的辯解開脫,已經犯錯了再解釋沒有意義了,當下和未來更重要,這很符合他一貫對我們的教育理念
在我還沒有想通時,老師就調到其他地方任教了,後來再也沒有見過,也沒有他的聯係方式,我也沒有碰到比他更有風采,講中學語文講得更好的老師了。後來慢慢意識到其實他是對我成長過程中影響最大的老師之一,那時候的浮躁、不安很大一部分是在他的嚴厲和鼓勵下慢慢消解的。
作為一個教師,他平等地對待我們每一個學生,不因為成績高低偏愛或薄待,在他的教導下班上很多人真正喜歡上了語文這門學科,我也受益匪淺。其實可能隻是老師高度近視才看起來比較凶,而我那時候太敏感了,他工作任務重,課堂外是不那麼溫和的(這是後來和中學友人談起時,以及當我自己近視了意識到的......)。我很想念他,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