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是親手燒光了黃昏,自卑總在深夜裡殺了人。”
—— 莉莉周她說《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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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二的教學樓出來是一個很大的操場,比任何一個年級做早操的地方都要寬,不繞路直走的話要下一串不算短的階梯,風吹過兩邊的石欄杆灌進來,整個人都像飄浮的紙屑。
晚自習下課回家,出校門左拐一直走,偶爾會有壞掉的路燈,照著已經打烊的五金店,有時會讓人生出一種矯情的蕭瑟感。
“回來了?”李香茹聽見鑰匙貫穿鎖孔的聲音,抬頭起來看她,“要吃宵夜嗎?”
“不用了。”溫遲遲彎腰把鞋子勾下來,鑰匙串在鞋櫃頭砸出一聲清脆的響。
李香茹坐在沙發上打毛線,電視裡八點檔的偶像劇放在尾聲,廣告跳出來。
她把勾到一半的毛線放在茶幾上就要站起身,勾針反射出一線淩厲的光:“不吃怎麼行呢,我今天下午煮的排骨湯還有呢,我給你下碗麵吧...你這孩子,家離得這麼近,下午就應該回來吃,擠食堂又不是什麼好受的事,白浪費了錢......”
“真不用了,我在食堂吃過了。”溫遲遲捏鑰匙的手緊了些,打斷她的絮叨,“媽,我回房寫作業了。”
說著抬腳就想走。
“真吃過了?”李香茹打量她兩眼,客廳的燈是偏黃色的,照在滿是木式裝修的房間裡,連帶站在裡麵的溫遲遲都透露出一種灰撲撲的勁兒,整個人懨懨的。
她以為溫遲遲是上課太累了,跟著她往房間走:“行吧行吧,那你早點寫完早點睡,待會兒我給你熱牛奶,彆鎖門啊。”
溫遲遲點點頭,總算把書包放下椅子,李香茹看她坐下,正要關了門退出去。
她想起什麼,隨口問:“我爸呢?”
“去下鄉了,估計得一個周。”
那就是能清閒一周。
溫遲遲點點頭,把書包拉到腿上,低頭翻出剩下的半張數學試卷。
“你趕緊寫吧,要吃夜宵再喊我......”
李香茹門都拉上一半,突然又反身回來:“對了,你爸單位那個領導的兒子,就去年帶你去過他家那個,你見過的吧,叫李槜,聽說也選了理科......”
“媽,”溫遲遲麵無表情地,打斷她,“我作業要寫不完了。”
砰——
門終於被完全拉上,溫遲遲臉上的笑陡然落下來。
外麵,電視裡還在快速輪播著各種各樣的廣告,背景音樂熱鬨,被出去的李香茹很快用遙控器調下。
但和房間內的沉默安靜比起來,對溫遲遲而言,更加像是鈍刀子接觸皮膚一般的痛感。
綿長,不得掙脫。
她接近於木然地把書包拉鏈拉嚴、掛好,視線垂落在桌上那張已經寫完一半的數學試卷,久久拿不起筆來。
高二九點下晚自習,比高三要早一個小時,看似高中生終於能在睡前有一段屬於自己的時間,但其實不然。
這段時間要用來做很多其他的事,最緊迫的,就是要用來完成那些布置了,卻顯然根本不可能用課堂時間來完成的作業——對其他大部分人來說是這樣。
但溫遲遲不是。
課堂時間的分配是有規律可循的,老師們會用大概一半的時間來講新的知識點,另外一半用來講各種練習。可說得直白點,成績和分數分三六九等,同學卻是不分的。在講那些對她而言淺顯易懂的題時,比起大張旗鼓用搶答的方式來表現自己的紮實知識,溫遲遲更寧願埋頭寫其他的作業和試卷。
也因此,她幾乎是不需要把老師布置的作業留到這時候的,寫的都是自己額外買的作業。
包括桌上的那張數學試卷。她是曾經被家人蓋棺認證過是笨小孩的人,時至今日依舊還能堅持往上爬,憑借的不過是笨鳥先飛的不屈脊梁。
但今天,她莫名就拿不起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