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條金魚 有時其實也算得上是一……(1 / 2)

夢見水星 兩隻陳橘 5249 字 10個月前

“我還記得,紅了眼眶的取舍,卻忘記了是誰愛上了誰呢。”

——crispy脆樂團《離開與到來》

*

日曆換過一本,2009年就這麼到來。

寒假後的冬天終於變得可以稱得上冷,但一直到除夕前5天,三中才真正讓高三生放了寒假。

假期之於溫遲遲不過是換一個地方學習,用幾乎一整天的時間在家把布置的試卷挑挑揀揀寫了些,“寒假”的第二天,她被叫醒的時間甚至早於在高三被訓練出來的苛刻生物鐘。

“遲遲,你看這個紅包的款式怎麼樣?”路上,李香茹問她。

今天是奶奶的70歲生日——比起大壽之類的,溫遲遲更寧願說是生日。整歲是大事,李香茹包的紅包也比以往厚。

早晨的小縣城有著還未被太陽照透的霧,溫遲遲儘量撇去自己因為早起趕公車帶來的昏沉,點點頭,伸手幫她把折起來的紅包角撫平,問:“我爸呢?不一塊兒去嗎?”

李香茹把紅包塞進包裡,難得用這種類似煩躁的語氣說他:“懶得管他,愛怎麼就怎麼吧。”

去年年底單位洗牌,溫先江的職稱卻還是調不上去,漲工資反而成了某種火辣辣的耳光,讓他脾氣越發彆扭,時不時就要挑刺和借題發揮,常常吵得不得安寧。

昨晚也是,就溫遲遲的成績為出口,發泄了一晚上——歸根到底不過是看她比李槜低了五分。

他一麵諂媚,一麵又受不了比諂媚的對象過得更差,把自相矛盾這項課程修煉到極致。

溫遲遲沒接話,提著李香茹在路邊商店買的一箱核桃乳,卻感覺腳步輕了些。

穿過眾多人的目光,還是筒子樓的二層,頭頂伸出的防盜網掛滿衣服,溫遲遲把手揣進棉服口袋裡,聽著自己的腳步聲在樓梯裡回蕩。

“來了!”門是表姐開的,秋心嬸嬸正在挑揀一顆白菜,起來招呼他們,“快坐!遲遲和你表姐一塊兒玩啊!”

李香茹攔住她要搶著倒水的手,給溫遲遲倒了一杯,表姐對嬸嬸的話充耳不聞,關了門就又坐回沙發上,乾脆地塞上了隨身聽的耳機。

李香茹臉色不太好,但也隻是一瞬間:“先去屋裡看看你奶奶吧。”

嬸嬸附和道:“對,對,你奶奶在屋裡呢,暖和一點,就念叨你呢......對了,大哥呢,今天還上班啊?”

隔著一層牆,收到左耳的聲音越來越小,溫遲遲敲了門,但奶奶沒有回頭,隻電視裡傳來咿咿呀呀的戲曲聲。

“奶奶。”溫遲遲喊了人。

奶奶這兩年越發耳背,聽到她的聲音轉頭過來看,70歲的老人,行動已經稱得上遲緩,更何況她身體還不好。她笑了笑,招呼溫遲遲在身旁的沙發上坐下。

奶奶臉上的皺紋像一隻布袋被紮住的褶皺處,所有的情緒被裝進袋子裡,表麵半點不顯露,不同於以前的強勢,她如今已經變得算很好說話,也不輕易爭執,隻時不時問溫遲遲一些學習上的事情。

房間裡開著烤火的小太陽,溫遲遲撥了撥牛仔褲被烤得有些發燙的褲腿,回答了一個個仿佛流水線作業一般的問題。

她待她其實仍舊不算親昵,甚至因為愈加年邁,加上觀念衝突,有時候說出來的話也不算中聽,但或許是幼年確實更容易形成依賴,溫遲遲也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

不多時,外麵傳來溫先江的聲音。溫遲遲看見奶奶臉上的笑淡了一瞬。

“走吧,太陽也熱乎了,咱們也一塊兒出去看看吧......”

奶奶起身的動作有些笨重,慢慢走到同樣笨重的盒子一樣的電視機後麵按了關閉。

溫遲遲走出來才發現小叔張肅已經到了,看他正在和誰打著電話,她就先收回了視線。

倒是嬸嬸看見奶奶出來,喊了表姐的名字:“快扶你奶奶坐下!”

連著喊了兩次,戴著隨身聽的表姐都沒應聲。

氣氛有些僵著,又不知從何打破,總之就是尷尬,像他們一家人一樣。

“這麼幾步路,我又不是自己不能走。”奶奶擺擺手,自己去坐在了有陽光灑進來的獨坐沙發。

嬸嬸臉上有著恨鐵不成鋼的生動表情,倒也沒再說什麼,表姐依舊坐在原地,不知道是耳機降噪效果真這麼好還是如何,總之溫遲遲還挺羨慕她能自圓邏輯。

“小叔。”看見張肅放下電話,溫遲遲打了招呼。

“嗯,遲遲好像又長高了啊?”張肅說話很溫和,嘴角掛著儒雅的笑。

去年過年溫先江出差,兩家沒有在一起過年,這麼算來她和小叔上一次見麵已經是兩年前了。

雖然像是大人世界的套好的模版,這麼說倒也沒錯。

溫遲遲點點頭,嗯了一聲。

張肅笑笑,叮囑道:“高三了是吧,好好讀書啊?”

“行了,蛋糕也提來了。”

還沒來得及回答,聽見李香茹的聲音和開門聲,溫遲遲轉頭過去看,是剛才出去的溫先江提著個蛋糕進來了。

“來來來,快放這!”嬸嬸趕緊過來接過去,還來得及招呼溫遲遲一聲,“遲遲快坐下啊,和你表姐一塊兒等著吃飯就行!”

年輕人的生日在晚上過,但老人容易積食,奶奶的生日就放在中午,和著一頓早飯過。

溫遲遲依舊是一貫的沒有任何棱角的樣子,依言和表姐坐在一塊兒,看著客廳電視機裡又被奶奶調出來的戲曲頻道,旁邊挨著的是表姐,隨身聽播放出的音樂聲音樂從耳機裡傳出來。

不算大的老房子,這是一個隻要敞開窗戶就能聽見樓道裡夫妻吵架聲音的空間,每個人都好像有著“按理來說”的固定軌道和程序,每個人都有著“按理來說”的稱呼和位置,每個人都是看似和樂融融的。

溫先江麵上絲毫沒有上次的不耐,照顧著奶奶耳背,還特意提高了聲量問她身體怎麼樣,即使李香茹已經給了一個紅包,他還是又補上一個,然後和張肅一塊聊些單位上的事情,氣氛倒是自然。

白秋心和李香茹正在聊溫遲遲的成績,也聊走了單招大專的表姐,誇獎有來有回。說起去年畢業的同事家孩子也分配了好工作,眼角眉梢都盈滿洋洋喜氣。

“要我說,不如你們也替遲遲考慮一下這條路吧,她這成績還不用走大專,到時候直接分配到城裡教書,多有麵子呀,也不用擔心高考考差。再說了,學費還全免,聽說你們那廠子.......”

“媽!你能不能彆說話了!”

溫遲遲眉梢一挑,就見表姐扯下一邊耳機,眉頭皺得死死的:“天天就說這些,煩也煩死了!”

麵對這種略顯荒謬的建議,她倒是沒必要有什麼多餘的情緒,但她沒想到,這麼大的歌聲下,表姐居然還能聽到她們在說什麼。

嬸嬸被表姐兩句話噎住,表情青一陣白一陣,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訓斥的話來:“......你這孩子!怎麼跟你媽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