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還沒落完她就陡然意識到不太對,在便利店偽裝過招的時候這麼說算是套近乎,可如今李槜都已經正兒八經說了想和她談談,她就這麼提起這個地方,不是給人遞話頭麼?
溫遲遲抬頭,原本是想要想辦法解釋、或者說是繼續偽裝一下的,但對上李槜的眼神,她才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嗯,是挺好的。”好在李槜沒有就這個地方追根究底,他回答她,用聽不出什麼情緒的平穩聲線。
錫紙摩擦的聲音有些刺耳,溫遲遲順著李槜手上的動作看過去,剛才還跟她說喉糖吃多了晚上會睡不著的人,如今自己倒是行動上了。
綠色的包裝紙上印著統一的人像標簽,溫遲遲記得這個鬢發微卷的阿姨,當然也記得這個喉糖嗆人的味道。
莫名其妙。
她突然忍不住輕笑出來——因為想起高二那年,隔著窗戶看出去,也同樣有個莫名其妙的人,在體育課上比賽點燃一支火柴。
回憶輕而易舉就被觸及,避無可避。
溫遲遲愣了一瞬,垂下眼眸。
這個瞬間,整個晚上佯裝的輕鬆終於消失殆儘。
她原本試圖將這場重逢幻視成一場夢,如今全部破碎,她無比確信。
畢竟回憶太美好了。
美好到隻要靠近一下,就叫她痛不欲生。
那麼他呢?
“溫遲遲,”今天以來這麼久,李槜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但其實我挺久沒回過威海了。”
薄荷味在空氣中爆開,李槜沒有再看她,低著頭把硬錫板反複折成三段,像是在自言自語:“...上次回來就是高三吧,七月份還是六月末?我媽出車禍,腳踝粉碎性骨折,我來照顧她......”
有什麼在她腦海中嗡鳴作響,連水已經燒開停下了也沒發現。
溫遲遲嘴唇微微顫動,聲音乾澀:“阿姨,還好嗎?”
“下雨天會痛,其他恢複得都挺好,”李槜點點頭,“之後過年我都是回的宜興......”
他頓了一下,儘量若無其事的說:“不過不太巧,估計是時間錯過了,一次都沒遇到你。”
溫遲遲眼眶陡然發燙。
李槜說得雲淡風輕,仿佛一切都已過去,但她能聽明白他是在向自己解釋,解釋當什麼沒有找過她。
他笑了笑,像在回憶:“說起來我一直覺得你挺不愛運動的,體育課可是能在旁邊站在就不坐著,沒想到還能有跑的那麼快的時候。”
說是談談,但如今白駒過隙,有罪的人是她,他卻字字隻提自己做的不夠。
指甲狠狠抵住掌心,溫遲遲死死憋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是嗎?”她忍住顫音,強迫自己笑了笑。
被恨當然最好,被恨隻需要承擔他人情緒。被恨不需要愧疚。
可他偏偏隻字不提。
一直以來壓抑著的、蠢蠢欲動的情緒一直翻湧,溫遲遲的內心幾乎要決堤。
掌心震動,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來。
她由衷的鬆了一口氣,沒看來電顯示就趕緊接起來。
“喂?”她捂著聽筒,往旁邊稍微挪開了步子。
李槜百無聊賴,看到被找出來放在一邊的蜂蜜和已經安靜下來的水,大概明白她要乾什麼,索性拿了乾淨的杯子用來倒蜂蜜。
電話那頭有小女孩軟軟糯糯的聲音傳來:“遲遲姐姐......”
溫遲遲放開看了眼來電記錄,這才看見來電顯示是海外電話。
她聲音不自覺地放軟:“怎麼啦?”
正在找勺子的李槜偏頭看了她一眼。
來電的是溫遲遲一直在做家教的小姑娘莓莓,她爸媽離婚有兩年了,爸爸在海外工作,之前溫遲遲一直是和莓莓的媽媽溝通。
莓莓國慶假期出國去找爸爸了,這個應該就是她爸爸的號碼。
小姑娘一聽到溫遲遲的聲音顯然興奮很多,絮絮叨叨和她重複了很多這兩天玩的東西,說她看了很喜歡的兒童戲劇演出,剛才吃過很喜歡的草莓蛋糕,現在在船上。
溫遲遲笑笑,哄她:“難怪信號這麼差呀。”
就像平時上課或者帶莓莓玩一樣,她不自覺帶上了尾音。
莓莓又說了一些,最後大概是被提醒了,這才戀戀不舍的準備和溫遲遲告彆:“姐姐,我想你了。”
小孩子的情緒最直白,溫遲遲帶她這麼久,積累的感情也深厚。
“嗯——”她拖長了聲音表示自己在聽,“我也想你啦......”
完全忘了身邊還有一個“前男友”。
李槜周圍氣壓驟降,握著杯子的手用力,像是感覺不到燙,手背青筋陡然暴起。
他忍住情緒,佯裝不動聲色往溫遲遲那邊靠近,讓承旭抱怨不好打掃的長絨地毯倒是在此時剛好派上用場,很好地掩藏了腳步聲。
電話那頭的人換成了莓莓的爸爸,和她解釋孩子不太理解時差,打擾到她非常抱歉。
溫遲遲好脾氣的表示沒關係,自己也很開心。
半點沒察覺到身旁多了一個人。
這麼近的距離,被手掌捂住的聽筒模糊聽話內容,來自男性的聲音卻可以在安靜環境裡被輕易辨彆。
掛斷電話的溫遲遲被身邊的人下一跳,正想說點什麼,但還沒開頭就被打斷。
“行唄溫遲遲,你真挺行的,”李槜冷笑,“難怪裝不認識我呢。”